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觀音像許下了什麼願。
倏然,廟宇之内分明無風,可是門扉、窗牗皆被吹開。青年餘光掃下,通過木磚上的投影,看見三個影子從背後逐漸接近自己,一影是女子手中抱着琵琶,其餘兩影,一位身形壯碩,還有一位脊背佝偻,就連步伐都些顫顫巍巍。
他們三人将青年一人圍在中間。
青年剛想起身,就被一雙白皙的素手按下。
“沈郎,可真是讓我們好找啊。算是我月無暇也是低估了你,沒想到你沒學過武藝,可這腿腳卻甚是靈活啊。”月無暇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着,這手心慢慢向前青年的肩前探去, “可惜,今夜就是你的死期。放心,上蒼有好生之德,我們也有一顆慈悲心,替你收屍之人也在路上了。”
“也不知閣主怎麼想的,殺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弱雞,還要派出兩位‘地’字殺手和一‘天’字殺手,簡直是大材小用。”青年聽見那位身材魁梧之人出聲抱怨。
月無暇呲了一聲,“林楓,就數你話多。藥老貴為天字殺手,階級皆在我們之上,一路上也沒聽見藥抱怨過一句啊,反倒是你,又菜話又多。”
林楓:“你這醜琵琶女,胡說什麼呢!同為地字殺手,有誰又比誰高人一等呢?”
這世間将人分為三六九等,也将武功高強之人依次排序為人、地、天、絕,‘人’字最末,‘絕’字為之最,每個階級之間相差宛若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就比如一名‘地’字高手可能窮極一生、拼盡一生所學,也抵不過‘天’字一招一式。
這世間位列‘人’字的高手數不勝數,而晉升‘地’字者,唯有百人;‘天’字者更是少之又少,僅有十八位;而位于所有高手之上的‘絕’字,至今為止,隻有四人。
正如林楓所言,殺一位沈浔,派出三名頂級殺手,過于興師動衆。
青年未見絲毫畏懼,依然一臉淡然的笑容,似乎對周遭一切都毫不在意。
一直默不作聲的藥老,忽然打岔道:“有什麼好争的,别忘了,大家同為暗河做事。”
藥老又忽然看見青年,縷着胡須道:“可惜啊,當年閣主下令屠滅沈氏,我們未能參與。如今殺了沈氏後人,也算是替閣中解憂了。”
“速速動手吧。”
“遵命。”
月無暇和林楓二人異口同聲,霎時間琵琶聲如雷貫耳,同時一道寒芒劃過觀音像。
月無暇抽出琵琶琴弦以迅雷之勢勒住青年的脖子以及四肢白駭,教他此事動彈不得,大喊動手。
而林楓懸在半空,手持大刀朝着蒲墊上的人看去,誰料,那蒲墊上的青年面無懼色,反倒笑着擡頭看向他。
他在笑什麼?等等,他手中何時多了一把折扇?
林楓眼見不對,想要收刀,可惜一切已經太遲了。那青年不知何時展開折扇,扇面邊緣多出八孔刀鋒,化作利器,一個回旋就抹了月無暇的脖子,霎時鮮血噴湧而出。
而後青年足尖輕點,翻身躍起,在空中穩穩接過折扇,一個淡然擦肩略過林楓,林楓便覺得脖間微涼,下一刻,也好似月無暇般無力地栽倒在地上,看着鮮血慢慢滿開在青石地磚上。
一時之間,解決兩名地字高手。
藥老立刻反應過來,機敏退後:“你不是沈浔?你究竟是誰?”說罷,他看見男子低頭一笑,手中搖晃着沈氏祖傳的玉佩,嗓音低啞宛若羅刹:“謝某若不扮做沈氏之後,如何能引蛇出洞呢?”
謝某?難不成是典獄之主,謝循?
藥老大驚失色,莫不是今夜都是謝循親手布下的一場棋局。難不成,這世間壓根沒有什麼苟活于世的沈氏後人,這一切都是謝循放出的假消息,目的就是為了引出當年屠滅沈家滿門的真兇。
若果真是這樣,眼前之人心思之深,當真可怖。
“可惜謝某運氣不好,沒有等來當年的真兇,隻等來了三個小喽啰。”謝循歪了歪頭,神色驟冷,提聲道:“不過,也因此得了些線索,原來是暗河之主下令屠殺的沈家,那麼真兇也應出自暗河。”
藥老雙眸圓瞪。
他暗暗歎道失算,而且之前可從未聽過謝循會武啊,而且還能如此輕易斬殺兩名‘地’字殺手,莫不是他也與自己同為‘天’字?
思及此,雙眸逐漸變得猩紅。
藥老怒火難平,瞬間觀音像輕刻之間化為齑粉,往空中一散毒粉,響動如雷:“謝循,既然要死,那便一起毒死在這吧。與你同歸于盡,也算是為暗河除害了。”
地勢天翻地覆,地面青磚凝土分裂。
頃刻之間,觀音廟全然倒塌,淪為一片廢墟。
片刻之後。
唯有一人走出廟宇。
出了觀音廟,謝循仰頭看見一輪明月,苦笑地牽了牽嘴皮。
又是個月圓之夜啊...
每至月圓之夜,他體内的寒毒就要發作,說是毒,更像是一種極刑,一點麻痹着他的五感,吞噬着他的四肢百骸,更甚至一點點磨滅他的記憶,讓他漸漸忘卻所有。
到現在,他已經完全忘卻了十歲以前的過往,忘記如何來到典獄,更甚至忘記身中此毒的經過。
而此次毒發,他的記憶又要缺失哪一部分呢?
從謝循的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脊骨裡面宛若無數蠱蟲在啃食他的五髒六腑,他捂着胸口,踉跄地前行,腳步越來越虛,這鑽心的劇痛開始占據他身體的主動權。
他終于沒有忍住,一下子完全栽倒而去。
出乎意料的疼痛和濕冷并沒有到來,反而跌入了一個清冷的懷抱。
來人的女子身形嬌小瘦弱,他弓着身子勉強伏在她的肩頭,淺淺地喘息着,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如玉般的脖頸間,而後一個極為清雅的草木香侵入他的五感,漸漸削去他的痛楚,而代價是他開始慢慢疲倦,丢失自我。
在意識最後一刻彌散之際,謝循聽見了一個熟稔的女音:
“公子,我觀你面相痛楚,需不需為你搭下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