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間,桂枝兒前往白鹭洲。
這是一個卧于湖心的小島,大紅燈籠高懸。
自上了畫船開始,便歡歌笑語不斷,琵琶二胡彈出淫詞豔調。
紙醉金迷中暗藏頗多龌龊。
“有幾個小艙室的門鎖着,我聽音兒,像是在做皮肉生意。”柳千金找到在甲闆上透氣的桂枝兒。
“官府能管瓦舍,卻管不了遊船。”桂枝兒答道。
勾欄瓦舍是登記備案的場所,明面上自然要遵大梁律令。
但船在水上飄,靈活機動,往往不受制約。
“那麼,船歸誰管?”柳千金好奇問道。
“船幫。”
船為家、水為路。
他們以船把頭為首,穿梭在各個港口,溝通貿易往來。
不論是水上客運,還是糧食、木材等大宗運輸,都少不了船幫的影子。
許是年景不好,連船幫都開始沾手煙花勾當了。
繁華之下,肉'體生蛆。
船近島岸,水手們忙碌起來,抛出粗壯的纜繩。
纜繩飛向岸邊,由碼頭上的力役接住,緊緊地系在木樁上。再用力拉扯,使船靠岸。
“好生麻煩,咱們走捷徑吧。”
桂枝兒伸手攬住柳千金,足尖輕點,如步步生蓮,十分輕盈地飄落岸邊。
一擡頭,便對上了閣樓窗邊謝鸢的眼神。
幾分驚歎與豔羨。
小謝公子今日依舊盛裝打扮。
一襲湖藍色長袍,發髻上的花翹輕顫,簪钗的墜飾輕搖。粗看偏柔媚,細看别有韻味。
十字海棠紋的窗,半掩着。
他單站在那裡,就是四時風景,光影變幻。
“姑娘還會輕功?”
果然,桂枝兒一進門,謝鸢連口氣都熱切了幾分。
“就是水上漂,靠内功提氣滑行,也能捎帶個人。”桂枝兒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輕功亦有飛檐走壁,或踏雪無痕之分。
她的水準顯然是極高的。
但在完全不會武功的小謝公子面前,她卻有些羞怯。
生怕誇大了自己本領引起誤解。
畢竟,美人兒欽佩的眼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難怪女俠敢仗義執言,原來是行走江湖,有功夫傍身。”謝鸢笑道。
他提起水壺,滾燙的熱水傾瀉而下,茶葉随之翻滾、舞動。
“先潤口嗓子,在側室稍歇。”謝鸢眸中滿是歉意,“趕巧約了漕運使大人,需得應酬幾句。”
桂枝兒略感驚詫。
漕運使大小也是個六品官。
無論是征調民船、疏浚運河,還是修舉漕政,都有着指揮權。
看來小謝公子确實交際頗廣。
謝鸢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莞爾一笑。
“說書人的故事三分真、七分假,慢慢的也就以訛傳訛了。”他的聲音如清泉流淌。
“奉旨賣藝——實則是,撿個樂府令的芝麻官,外派到楚懷一帶采風作詩,編繪山河圖景。”
桂枝兒這才恍然大悟。
樂府采集各地的民歌民謠,用于宮廷演奏。
給小謝探花封個樂府令的官職,明面上是欣賞他的才華,倒也說得過去。
不愧是狗皇帝。
“明褒暗貶。”桂枝兒言簡意赅地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