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水珠褪去猙獰，順着檐瓦滴滴答答，節奏漸緩。

桂枝兒揣在身上的剔骨刀沒有絲毫用武之地。

二人循着舊路離開皇宮，一路順遂，醜時已回到鹵味店。

“小将軍為何一言不發。”眼看惡作劇得逞，桂枝兒心情頗為愉悅。

栾霜柏沒有應聲，嘴唇緊抿成一條線。

被雨水浸透的夜行衣，勾勒出少年寬窄合宜的身量。

隻是幾縷濕發貼在他冷峻的面龐上，襯得雙眸格外深邃憂郁。

莫名有些可憐。

“姑娘，店裡有酒嗎？”半響，栾霜柏問了第一句話。

“有在隔壁酒坊打的梨花白。”桂枝兒向屋内探頭看了看，“兩個小孩兒都睡了，去後院吃點烤肉吧。”

她盛情邀請道。

搬來三足鼎式烤爐和小銅鍋，置放炭火。

桂枝兒将火星引向艾絨，猛烈燃燒，炭體随即變得火紅。

熾熱的火焰驅散了夜晚寒意。

“先暖暖手，幫我剝點蒜。”桂枝兒不客氣地給目光呆滞的栾霜柏安排任務。

還有什麼比制作美食更能讓人放松身心的呢？

第一盤是用糖和生姜末腌制過的五花肉。

桂枝兒挽袖，手持長竹筷，輕巧地夾起一片五花肉，伴随“嗞啦”一聲脆響，銅鍋中濺起星點油花。

肉片迅速蜷縮，邊緣泛起焦色。

栾霜柏吸了吸鼻子，回過神來。

眼前的五花肉厚薄均勻、紋理分明。

糖漬受熱融化，在表層凝出一層晶亮，宛如琥珀。生姜的香氣被徹底激發，滲進肉片，馥郁辛辣絲絲入扣。

“把你剝的蒜切片，加上青椒圈和烤熟的肉。”桂枝兒一邊說一邊示範，“用生菜葉包裹着吃。”

菜葉新鮮碧綠，帶着幾滴露水。

少女雙手靈動飛舞，将其合攏，變成一個精巧的翠包。

裹好的美食遞到嘴邊，栾霜柏愣愣地張開嘴。

一口咬下去，生菜的脆爽、肉的焦香、姜的辛辣一并融化，甜滋滋的糖味兒仿佛進了心底。

“我、我自己來，不勞煩姑娘！”

栾霜柏這才回過神，臉頰泛起兩片紅暈。好在夜色濃稠，他的羞怯并不明顯。

第二盤是塗抹了胡椒、海鹽和花生油的牛肉。

配上隔壁酒坊打的酒，栾小将軍胃口大開，将郁悶情緒深埋心底。

梨花白取的是春日初綻梨花入酒，色澤清透。

“這酒後勁兒大，悠着點。”桂枝兒好意提醒了一句。

她自己則是滴酒未沾。

“不妨事。”栾霜柏擡手，握住酒壺。

江湖恩怨、刀光劍影，最應當配烈酒，而這梨花白入喉軟綿、滋味百轉，恰似朝堂博弈。

他甯願在邊境厮殺，也不想回京城繞這九曲十八彎。

“栾某祖輩曾立大功，那是永靖年間的事。”借着酒勁，少年打開了話匣子。

“面對高官厚祿，幸賴先祖賢明，秘密将家族分為兩脈。”

明面上的後代，是改國姓的經略大将軍子孫。

人皆心懷赤誠，憑着一腔熱血保家衛國，以報君恩。

而另一脈，則暗中保留家族本姓。

用先皇贈與的一半國庫财寶，成立了彙通錢莊。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先祖頗具遠見卓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