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幾聲尖銳的口哨穿透而來。
哨音三高一低,衆人原本如拉滿弦的弓,聽聞此聲一下子松懈了下來。
對過暗号,手握泛黃羊皮紙地圖的謝鸢從灌木叢後緩緩走出。
衣擺和袖口沾染了些許泥土草屑,卻無損他出塵的氣質,低調作山野農夫打扮的船把頭緊随其後。
“在縣城裡買了些吃食,大家分一分。”
言語間眼波流轉,小謝公子恍若剛從一場酣甜的林中小憩裡蘇醒,慵懶又迷人。
雖然隻是簡單的野菜窩窩頭與面餅,衆人卻眼睛都冒着綠光。
實在是,餓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通緝令一出,幾十号逃犯本就惹眼,隻敢挑荒山辟嶺的小路逃竄。
更不必說生火做飯了。
唯有不在通緝名單上的謝鸢與船把頭,能時不時混進城打探一二。
“客棧有新消息嗎?”桂枝兒從山洞中探出腦袋。
一封信被推至眼前。
打開素白宣紙,墨迹大有不同。字的起筆處藏頭護尾,雖好看,但卻透着幾分圓滑。
桂枝兒訝異地挑了挑眉。
“據說寄信人是戶部侍郎馬碌。”謝鸢亦是疑惑。
如此小官,怎的也有渠道投靠北境。
桂枝兒與栾霜柏了然一笑,頓時心有靈犀。
這前任鎮北知府馬碌,眼見繼任造反,追究起來自己脫也不了幹系,恐怕徹底倒戈了。
馬碌寄來的信件頗為有趣,詳述了京城近日動态。
桂記鹵味店挂上了 “歇夏” 的木牌。
達官顯貴們想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隻得退而求其次,重回翠園樓。
恰逢盛夏,城郊湖中用竹簍養着的小蝦活蹦亂跳。
“各位客官,咱翠園樓的炝醉蝦可是一絕,嘗過保準還想再來!”主事拱手迎客。
這道菜桂枝兒也會做。
得先将小蝦剪須洗淨,用花椒沫和姜沫拌上一拌,再倒入半杯燒酒。
配料不多,吃的就是一個鮮活!
京城科舉舞弊案鬧得沸沸揚揚,大理寺正裴家小兒的試卷漫天飛舞,顔面盡失。
但隻要聖上一天沒發話,事情就不見得沒有轉機。
禁足半月後,腦滿腸肥的裴家小兒坐不住了。
央求母親允許他出門放放風。
一幫狐朋狗友齊聚翠園樓。
“炝醉蝦先給爺來上三盤!”
他闊氣地甩出幾張承朔寶鈔,鈔票不值錢嘛,不花白不花。
店小二苦笑着應承下來。
微啟碗沿,以箸夾之。
醉倒的小蝦軟綿無力,被輕易扔到料汁碗裡,蘸了些許醋或醬油。
再遞到嘴邊,裴家小兒用上下牙齒一咬,便靈活地吐出蝦殼。
舌尖先是感受到酒的辛辣刺激,随後品味到蝦肉的鮮甜悠長。
妙哉妙哉!
“我說裴老弟,你還有心思吃呢?”尖嘴猴腮的纨绔歪坐在雕花檀木椅上。
他錦袍領口大敞,一雙細眼閃着陰鸷的光。
“就不怕聖上震怒,定你個欺君之罪?”
裴家小兒嘿嘿一笑,依舊如嗑瓜子般吮食出甜蝦。
緊緻的蝦肉尚在跳動,汁水四溢。
“休要胡說!”他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