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些。”桂枝兒笑意盈盈,“疏通經絡而已。”
受培訓的澡工們隻是尋常百姓,并無内力,按摩自然不會帶來這般酸痛。
而桂枝兒則不同。
她雙手拂過穴位,剛柔并濟,一寸寸熨帖過少年的肌膚。
隔着浴袍,酥酥麻麻的感覺蔓延全身。
栾霜柏原本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
緊繃的神經也随之柔和下來。
他躺在榉木小榻上,就像卧于蓬松的雲層,周身疲憊被逐步驅散。
“姑娘諸藝兼通,實乃蘭心蕙質。”栾霜柏閉着眼嘟囔了一句。
他不免有些嫉妒桂枝兒那素未謀面的夫君。
多年未有音訊,許是戰死沙場,卻還能得桂姑娘挂念,時不時提上一嘴。
酒勁上頭,他越想越是不平,隻覺桂枝兒按穴的手徑直撩撥了他躁動的心。
忍不住壯着膽子道——
“姑娘既然摸了我,也該對我負責。”
話說出口,少年陡然漲紅了臉,不敢睜眼,似是在等待桂枝兒的婉拒或奚落。
但四肢緊繃,小狗似的,一副堅定的樣子。
桂枝兒詫異地張了張嘴。
繼而嘴角上揚,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少年的頭,烏黑的發還未幹透,冰涼涼的。
她手指順到他鼻尖刮了刮,笑而不語。
栾小将軍逃離栖閑别院時,心急如焚地抓起玄色披風。
慌亂之中,手指不聽使喚,将左右兩根帶子交錯穿插,怎麼拉都覺得别扭。
等他跨出院落,剛一露頭,寒風便呼嘯着灌進領口。
竟是系錯了帶子。
“哈哈哈哈哈。”桂枝兒暢快地樂出聲。
栾霜柏礙于身着铠甲,動作笨拙,僵在原地讓女子看足了笑話,無奈地歎口氣。
“姑娘可否幫我?”他嬌憨地問道。
桂枝兒輕柔地伸出手,仔細為他整理披風。
栾霜柏屏住呼吸,手臂僵硬地垂在身側,手指微微蜷縮着。他時不時偷瞄女子專注的模樣,心中有種隐秘的快樂。
“無論如何,桂姑娘沒拒絕。”
他騎着白駒在雪地飛奔,身子前傾,湊近馬的耳朵,嘴裡碎碎念個不停。
“待為恩人報了仇,捉住那狗皇帝,一切就平定了。到時我陪桂姑娘開個小店……”
白馬起初還動動耳朵,似乎在勉強聽着小将軍的美好願景。
可沒一會兒,它就不耐煩起來,腦袋猛地一甩,脖頸處的鬃毛被淩冽寒風帶得肆意飛揚。
前蹄不安分地刨着地面,雪花四濺。
似是聽膩了将軍談及心上人,它傲嬌地甩甩尾巴。
承朔四年冬。
一頂轎子将裕和公主送往嶺南。
沒有華麗的服飾,沒有威風的儀仗,僅有寥寥禁軍,護送着給倭寇的戰敗賠款作為公主嫁妝。
曾以赫赫戰功一統四方的大梁,如今竟用這樣的方式,讓公主走向和親之路,國威可謂蕩然無存。
“父皇!兒臣絕不和親……随便賜個宮女,或是冊封一位宗室女給那蠻人,已是擡舉他了!”
公主在殿内哭成了淚人。
她的指甲嵌入掌心,滲出絲絲血迹,口中呼喊尖銳刺耳,滿是絕望與不甘。
“倭人點明了要你,怎能糊弄!”聖上心力交瘁,惶恐不安道。
那群該死的倭寇,自嶺南港口悄然登陸。
先是在沿海漁村燒殺搶掠,而後一路向北推進,穿過連綿起伏的丘陵,憑借着悍不畏死的瘋狂,攻城略地。
再不阻攔,兵臨杭京城下是早晚的事!
杭京不能留了!
最好棄城北逃,可北方尚有樾王虎視眈眈!
“吾兒不可任性,要以大局為重。”皇帝既心虛又煩躁。
比起割地求和,嫁個公主換取片刻喘息,是一樁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