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白人明明一位是俄國高官一位是美國高官，卻用漢語作為媒介交流着。我聽後似乎明白了一些澤矩先生話裡的意思。這麼說來，雖然他們端着酒杯嘻笑着，但話語裡都是些了不得的話題，而他們的地位顯然會讓這些聽起來不現實的事變為即将發生的真事。

澤矩先生注意到我臉上表情的變化，他笑着說：“看來輕松的氛圍好像并不适合你。沒關系，可能有個座位會更适合你。”

“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一百三十個人還是太多了嗎？如此龐大的組織總還得有些骨幹，就像是再高檔會所的會員裡也總要有更核心的VVIP。”

說着，我們已經走到了一個角落，澤矩先生按了下指紋，原本是牆壁的地方原來是一扇暗門，一道巨大的亮光從門裡射來，讓我不得不眯上了眼睛。

“真JB爽噻！老子好久莫喝到酒咯。就是勒個酒可不如我們老家的。”

“老趙，你老家是哪兒啊？”

“四川泸州，老子那兒人人都是酒鬼。唉，越喝越想我老漢兒咯，我老漢兒每頓白酒能上喝一斤。”

“吹牛！哪兒有人喝酒能喝一斤的。”

我從夢中醒來，是在中華城博物館門口的廣場上。廣場上擺滿了規格不一的大桌子，我們是在為曉愉慶祝她的雙滿月。這孩子是在大海嘯後我們城中第一個出生的孩子。那是個飽受祝福的孩子，不過雖然我們都她的出生而高興，卻在前兩天才想到為她慶祝滿月的事。

因為這兩天發生的事，道長想到了為曉愉補辦滿月酒。這種華人傳統在進入AI時代後還堅持操辦的人并不多。這是再好不過的借口，道長想要利用這場宴會來重新團結起大家。

正在高談闊論的老趙我認識，他是港區搜索組的主力，不過印象裡他挺内向的。沒想到喝了點酒後不僅口音變成了西南官話，而且性格也變得如此開朗。

酒是船隊小廖送給我們的，糧食短缺的我們之前想都沒想過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存在。醉醺醺的氛圍，讓大家卸下了心裡的防備。雖然平時大家的臉上也都充滿了笑容，但這種開心勁是與之前無法比拟的。

“你醒了？”昊坐回了我身邊的空位上，他剛去給主人家敬完酒。

腦子還有些模糊，我點了點頭。

“有夢見些什麼嗎？”

“就是……那種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就多吃點吧，好不容易有肉吃。”我的碗裡是昊之前給我特意留的鹿肉。之前伐木組偶爾獵得的雄鹿，被風臘後正好留給今天。

“老趙，告訴你個好消息。”麥克思說，“在碼頭停靠的船隊，目的是重新探索中美航線，等航線打通了，有了定期的班輪，你就可以去老家看你老爸了！”

“嗨！就算到了中國又怎麼樣，全世界的大災難，你能保準你老漢還在？”别人聽到這話後都向他投來了厭惡的表情，說這話的小夥也有些後悔。

不過老趙倒是沒在意，爽快地喝了口酒說：“還活着，我老漢兒他肯定還活着。我老漢在成都地底下修地下城，地下城的主人答應空一個房間給他。我最後一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說第二天就要進地下城咯，以後就難聯系上咯。但他會在地下好好滴，叫我莫得擔心，還叫我也一定要找到避難的地方。”

“地下城？”

“傳說中大災難來臨之前，全世界最有權力的130個富人選擇了一百三十座城市，在每座城市的地下建了地下城。那不過隻是傳說中而已，”

“可不是，我記得有個很有名的記者去調查過這事，結果發現并沒有這回事。“

“嗨！他們有錢人的事，哪個會讓我們曉得嘛！媒體都是他們說了算。我老漢兒就是幫有錢人造地下城的工人，這事哪個會有假？”

很多人的視線這時都到了道長身上，道長不得已笑着說：“本身每個城市就有很多人防工事，你老漢兒說的應該就是這些避難設施吧。現在災難退去了，你老漢應該也從地下出來開始重建生活了吧。照港口那船長的說法，大陸上幸存下來的人可不少。”

“就是就是，船長說大陸上現在有好多城市。廣州的面積規模比大災難前還要大得多了。你老漢兒一定還活着。”麥克思幫着道長說。

不管是不是活着，這說法既沒認定地下城這種傳言的真實，也照顧了老趙想父親的思念，餐桌上依舊充滿了熱鬧和諧的氣氛。

【花樣的年華月樣的精神冰雪樣的聰明】

人群之中有人起調唱起了歌，很快有人和起了節奏。這合唱終于讓這個話題真正終結。

【美麗的生活多情的眷屬美滿的家庭】

這火熱的氣氛讓這場子從午間持續到了傍晚，主人為了照顧孩子早就離開了，剩下的人幫忙收拾完場地太陽已經下山了。

“明天他們真的會重新歸隊工作嗎？”

“看他們喝酒聊天聊得多歡，就算不馬上工作，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恐慌吧？”

“就一頓飯嗎？”

“一頓飯當然不行了，要持續讓人覺得我們有足夠的物資活下去，富餘的物資還會平均分配，将來還會更好，将來會變得富裕。”

“可昊說我們的糧食并不足夠，現在還有連續攻擊犯，人們不發起防備，我們不就更危險嗎？”

“告訴大家了真相又如何？能培育的種子就這些，哪怕大家都知道了庫存還會平白多出糧食不成？大家都知道了有攻擊改造人的犯人所以就有能力和他抵抗不成？你們幾個聰明才會這樣想事情，大多數人可不像你們幾個這樣聰明。這兩天你們也看到了，他們隻會恐懼，猜忌，把我們好不容易維持住的秩序搞得一團混亂。”

道長邊走邊說，正要到道别的岔路口。一名老妪出現在了西邊那頭，是西門太太。她面容凝重地看着我們問：“宴會結束了嗎？”

麥克思點了點頭。不過我們幾個都沒來得及反應，西門太太是少有的還住在城外的人，她為了看守田地一直待在炫燈山的梯田邊，之前讓她來參加宴會都被她婉拒了。這個點，她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發生什麼事了嗎？”昊又問。

西門踟蹰了好一陣，結果還是沒有開口，隻是轉過身去帶我們走。我們翻過倒塌的城牆，從醫學院邊那條清理出來的路往上。原本是依炫燈山這座小丘地形而開發成的炫燈廣場，是由低密度建築夾雜着綠地的大面積商業休閑街區。如今建築廢墟被清理後，已成了大片梯田。隻有幾處堆在一起的建築垃圾，建築的殘垣讓人想起了以前下課後和同學在這裡的個體商鋪間閑逛的片段。

在最高處的一堆混泥土堆前，西門太太停了下來。她在路邊找了根鐵管，然後才帶我們繼續往前走。

這一路西門太太不說話，我們幾個也都不敢出聲，氣氛中一直帶着這一絲詭異。我們跟着西門太太找到了那個洞，那個洞上方的殘垣正好在倒下後形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入口旁一塊褪色的路牌寫着這是地鐵金山嶺站。

沿着階梯往下走沒多少路，就看到地鐵站已經被埋沒了。不過和以前我見過的地鐵站不同，沒去了這裡的不是水而是沙子。要不是西門太太特意把燈籠往那個方向照，我也不會注意到那個角落。

在滿片的黃沙裡，隐藏着一張如沙色般蠟黃的臉。沙子充滿了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眼珠。她的嘴巴大張，是一副在拼命呐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