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船隊老朋友的名字,阿吉這一次終于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否認,答應了一聲。
“你是故意放走他的嗎?”
“當然不是。你也知道老高的身材,我們幾個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之前他也否定過,所以我并不确定是否能夠信任他。隻是這個時候昊趴在西門太太的身邊說:“你先不要動!現在的飲食鈣質補充不足,再加上這歲數,很可能整個盆骨都碎了。”
盆骨骨折?雖然在以前不是什麼大病,但在沒有任何醫療設備的現在,很可能造成下半身癱瘓的結果。好在農業隊有運菜用的三輪車,現在也容不得懷疑阿吉他們了,得先送西門太太到國賓館的臨時醫院去。
事情過後,一旦注意力回來,疼痛就變得愈加明顯。習慣了隐忍的西門太太,都沒忍住不停地嗷嗷叫。不過也看得出她已經在拼命忍耐了。她咬着牙問我:“那家夥到底是什麼物種?為什麼會如此高大?”
“他應該是大陸來的巨人。”
“不,巨人症的身體不可能如此靈活,那家夥是基因改造人嗎?”
基因改造人?人類的基因改造技術雖然很早就可以付諸實踐,但這是不合倫理之事。就算在大災難前法律也隻準将人類基因改造技術用在彌補非正常的基因缺陷上,不可能用在在此限度之上。
“如果是地下的世界呢?”
地下的世界?大災難之前的人類文明世界,往往隻能看到中産階層的世界。掌握着絕對權力的上層世界,為了不讓人對他們的驕奢淫逸有窺探之心,拒絕将自己的世界擺到一般人的眼前。連生存都困難的下層世界,上層世界的人為了不讓人看到他們帶來的不公與無為,拒絕讓任何一般人的眼睛彙聚在那些生來苟且之人身上。
這兩個極端世界,有一個共同的标志,沒有常理和法制。有無限資源的人可以用錢買來任何人的任何技術,連國籍身份都沒有的人,可以為了生存下去的一口糧出賣自己的所有物,甚至是為了從生存中解脫而了結自己的生命。
既然有相關成熟的技術,把這些技術用在我們看不到的角落也是件必然的事。
“當然了,強化人類的某種基因,幾十年前的技術就足夠成熟了吧?不僅能讓人變得更聰明,更強壯,還能在各種動物身上得到靈感。對人體進行改造。”賀奎在我的面前說到。
将西門太太送入手術室後,我正好見到他在院子裡。我記得在大災難前,他是基因方面的專家。
“從動物上得到靈感?”
“可不是,豹子為什麼跑得比人快?蟲子們為什麼比人類看得廣?人類雖然成就了智慧,但也因此退化了不少能力。但是,世界上的所有物種都進化自一個祖先,地球上所有碳基生物的基因在某種程度上都有一定的關聯,人和貓,和狗,和獸,在基因上都有一段相同的地方。隻要讀取他們特有的那一段基因,人也一定能有虎的利爪,有鳥的翅膀吧?相比起這樣的改造人來說。像那個傳說中的鬼怪一樣擁有巨大的身體,有力的肌肉,敏捷的身體,反而是件簡單的事了吧?”
不久前的那個夢境在這番話後回到了我的眼前。在麗影城被廢棄的地鐵隧道裡,那些牛頭馬面盯着我看時兇橫的眼神,讓我不免背脊發涼後退了一步。
“可那樣已經突破了人類的倫理了吧?如果制造出這樣的人,該是人還是獸?”
“人?獸?那不是人從自己的角度自以為是的分類認為嗎?你覺得機械改造人算是人還是機器人?”
這又是什麼意思?
“AI戰争的後期,被逼到死角的敢死隊,主動斬斷了自己的手腳,換上了力氣更大,能抵擋住機械攻擊的機械骨骼。為了和AI的機器人軍團比拼準确性,前線的駕駛員在大腦中裝上腦機連接芯片,利用那芯片增加人大腦中的晶體智力,并且利用腦機接口加速對戰鬥機械的操作。從四肢到大腦都是機械的人,你認為那是人類還是AI?”
回過神的時候,我才發現賀奎說着這番話已經湊到了我的面前。那本就是不是普通的說明,臉上的笑容微微扭曲,帶着一種拷問的壓迫感。從後背傳來的恐懼讓來不及後退的我踉跄着跌倒在地上,仰頭再看坐在椅子上的賀老師,他的臉正在背光一側,燦爛的光打在他的身上,卻隻能勾勒出鋒利的輪廓。
“李作家,你怎麼認為這種分類的本質呢?”
他用平常的語氣問出了這個問題,我緩過神來再定睛看他。他正擡頭看着海的方向,做出一副沐浴陽光的求知模樣。這和我剛剛聽到的話語氣完全不同,這畫面也格外祥和。就好像我剛剛聽到的陰陽怪氣還有那張充滿脅迫感的臉,是我精神錯亂的感知罷了。
“李作家?你怎麼了?怎麼跌在地上。”
或許,真的是我的錯覺吧?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腿說沒事。可因為穿了短褲,在膝蓋滲血的傷口處粘上的泥土格外難拍走。
“昊!怎麼樣了?!”那邊傳來了響聲,阿吉正迎着從臨時治療室裡出來的昊。我也趕緊跟着圍了上去。
“現在沒有可以從身體内部固定骨頭的金屬材料,而且西門太太年紀太大了。道長建議還是保守治療不動手術,用土辦法先固定住身體,配合草藥湯劑,然後試試讓骨頭自然愈合。”
“可西門太太年紀這麼大了,不像年輕人,骨頭很難長好了吧?”
“手術隻會增加風險,而且沒有充足的材料。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這下怎麼辦?洋流馬上就要變化了,我們在這裡也呆不久。如果你們要去島北的話就隻能抓緊動身。但我也不知道老高跑去了哪裡,還會做出些什麼事。你們又隻能先留在這裡以防萬一。”
“不,我們更得盡快去島北面了。你們船隊本來就是好不容易勻出的種豬種雞,不可能再有了吧?我們的食品結構長期缺乏肉食,難得從山裡打來了鹿也不夠大家分的。這下我們更得盡快去島北找找優質的種禽了。”昊回答說,“淵。你的手槍呢?”
因為怕我昏睡了兩日那幫小子乘機鬧事,所以今天正好随身帶着。
“你覺得把槍交給道長可以嗎?畢竟那巨人的身材不是肉身能抵擋的,但看來他還是害怕槍彈。留把槍在這裡,說不定就能起到阻喝作用了。”
也是,我不放心把槍交給治安隊的任何一人。但如果把槍交給張道長,他也不會亂用。而且像擁有槍支的我一樣,那些小子也會害怕,聽從道長的指揮的。
我們議定就這麼辦,明天就出海環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