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場燕澤挑擂已結束,擂主守擂成功,連勝第三百七十二場。”
“勝者——”
“辛夷塢,裴樂。”
裴樂是沈北歌進燕澤城後所用的假名。
她額間滲汗,微微喘氣,雙劍早已卷刃,攥着劍柄的手卻絲毫未松,擂台長老目光浮現一絲擔憂,問她是否還要繼續守擂。
沈北歌勉強笑了笑,重新調動靈氣運轉周天,直起身,挽劍作起手式。
“我繼續。”
她不能站不住。
有個人的命,系在她身上。
祈清和正在廊院探查,凝眉沉眸,她晚一時查出真相,沈北歌便會在擂台上多承擔一時壓力。
哪怕她已讓小姑娘再三保證萬事以己身性命為主。
施訣作法,顯形術再度掠過謝家廊院,纖毫無迹。
沒有任何靈力殘餘,出入亦無痕,祈清和蹙眉思忖,恰如謝桓所言,謝二當家心脈中劍,一擊斃命,非劍術高深者不可為之。
或許她思路有些許偏差,一味從證據入手查出真相并不現實,兇手出手幹脆利落,顯然早已謀劃許久,何談留下明顯蛛絲馬迹?
祈清和定神,重新整理線索。
兇手為何殺謝二當家?
是為隐瞞無患塔?還是為争奪天女衣?
腰間所配的靈鏡忽明忽暗,大多是修真論壇上有關燕澤大比魁首的種種猜測讨論,祈清和正想揮手熄滅這物議沸然的靈光波動,卻遽然憶起曾于靈鏡中無意間看到的一番讨論。
——去年榜眼是誰?我記得是不是裴家的一位弟子?
——噢,那位沒過多久就重傷不治而亡。
如果裴二當家身亡,并非一樁獨立案件呢?
祈清和疑窦陡生,她尋到沈家負責燕澤大比的長老,正色道。
“我需要近幾屆燕澤大比傷亡名單。”
沈家長老隻是輕蔑睨了她一眼,推脫拒絕道:“沈家沒那個閑工夫統計這個。”
無論有或沒有傷亡名單,他們都不會交給她。
祈清和阖眸,微微歎氣。
還有其他方法得知曆屆燕澤大比都有何人身亡嗎?
有。
在夢裡。
夜間清幽,來到歸夢藥堂時,祈清和卻見到了一襲白衣斑斑血迹,倒于月階前的應知離。
她心中一跳,連忙走過去半跪下,作勢要去探他脈相。
應知離卻反攥住她手腕,唇色蒼白,微微搖頭,沉了聲道。
“抱歉……是我失蹤的,不是時候。”
還未等祈清和說什麼,他又盡量揚起一抹笑容,撐着手坐起身又問。
“你是不是要看,燕澤城世人的夢。”
祈清和怔愣,緩緩點頭。
應知離擡手,手心泛起隐隐白光,周遭霧色漸漸散去,雕花院門無聲輕開,顯出整個燕澤全貌。
祈清和望過去,才覺此時歸夢堂正懸停于燕澤上空,浸于沉酽夜色,俯瞰星星燈火朦胧。
緊接着,隻見白色流光鋪天蓋地自歸夢堂而出,浩瀚如浪湧出,仿佛淹沒燕澤。
于是祈清和再一次見到夢海。
雲一般的夢。
它們從每家每戶屋檐瓦礫中浮出,被牽引着,有序又輕盈地彙向天際,仿佛一場倒流春雪。
祈清和起身,隻見所有夢境都順從地匍伏于她身邊,顯出各色各異的景象模樣。
曆代燕澤大比究竟發生何事,沒有人比燕澤人更為清楚,總有那麼一個兩個人,會在夢裡顯出過往隻言片語,她隻需将其拼湊于完整,便能有一語答案。
上一屆燕澤大比,顧家親傳弟子死亡三人,姜家弟子死亡二人……
上上屆燕澤大比,崔家弟子死亡二人,長老死亡一人,沈家重傷弟子若幹……
……
燕澤大比雖說生死自負,可彩頭一向大方,仿佛誘人釣餌,于是數不清的仙門百家弟子成了池裡一尾饑餓的魚,争先恐後紛踴而至,張着貪婪大嘴撲來,翻滾騷動。
各家精英勢力在這厮殺中不知不覺被削弱,直至衰敗式微,于是稍大的世家吞并小世家以此增強自身,像大魚吞噬小魚那樣理所當然。
祈清和垂眸,她身邊雲彩恍然一現,幽幽遠去,重歸萬家,一切無知無覺,歸夢堂四周再度被白霧籠罩,重歸于虛無。
有答案了嗎?
她想,燕澤大比恐怕是一場持續良久的,世家吞并之舉。
最近幾年,兼并之風甚至彌漫到至四大世家内部,明争暗鬥,權力傾軋,沈家多半以天女衣為餌,以謝二當家死亡為引,挑起裴謝二家矛盾。
祈清和思索,謝桓或許真猜對了幾分,天女衣作為燕澤沈氏鎮族之物,沈家會親眼看着它落入其他世家手中嗎?
他們尚能為了一朵并蒂花毫不留情,自然亦會千般設計保下天女衣。
隻需,讓最後燕澤大比的魁首,是沈家弟子即可。
謝二當家身亡,謝桓一旦道心動搖,身死擂台,一舉雙得,而這口黑鍋,再推至裴家頭上,沈家漁翁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