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類羽毛自然不能随意贈人。
可燕玉真卻未覺出任何不妥,它喜歡她,想親近她,于是于她指尖輕跳幾下,固執又認真地将那尾靛藍羽毛塞進她手心,堅定道。
“不是絨羽沒關系的,它是我給予你的祝福!這樣下次你結課考,興許就不會挂科了?”
燕玉真跳來跳去,活潑的像團絨球,隻見它跳至地面草毯,撥弄着幾十根蓍草,排成各式形狀,頗有些老神在在地嘀咕着什麼。
祈清和不通蔔算推演,但燕玉真生而為瑞,自是對這一切得心應手。
“阿月!這次宗門曆練你不要去,會出事的!”
燕玉真焦急地從草地上飛起來,繞着阿月打轉,卻隻是翻來覆去重複着這一句話。
它能知吉兇禍福,可卻無法知曉其間差别與輕重,普通平地摔與慘烈丢掉性命,在它眼中,都歸于“兇運”。
祈清和剛想問是什麼宗門曆練,卻聽到遠處傳來一道陌生的呼喚。
“月師妹,快點,大家等你很久了。”
緊接着,祈清和聽見自己聲音不受控制的響起,她好像脫離了那具名叫“阿月”女子的身體,現下仿佛一抹無人可見的幽魂,飄蕩于空。
她站在雲外,旁觀着一切夢境後續展開。
“來了!”
阿月向着遠處朗聲應下,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首,一笑溫然,安慰道。
“你别怕,隻是一次最尋常的曆練,我會注意安全,等我給你帶好看的花枝回來。”
燕玉真孤零零于空盤桓了幾圈,無奈離去。
那位名喚“阿月”的女子不在,它隻得獨自一鳥孤單度日,在盤桓此地數日後,重新飛往四海十洲各地,再度履行它作為祥瑞的職責。
可它實在太過親人,十洲各地世家都逐漸知曉,有這樣一隻五彩燕,自言天女,庇佑人間。
它每次隻在一個地方作短暫停留,很快消失不見。
世家用了諸多辦法,想懇請它長留于此地,但小小的燕子從來都隻是天地萬物的一部分,求不得留不住。
而當燕玉真再度重回燕澤時,它所面臨的,再非人類的親厚和睦,而是一網專用于捕妖殺妖的法器。
一網捕妖罩輕而易舉束縛住了燕玉真,它被困于鎏金樊中,戰戰兢兢,渾身羽毛炸開,無限恐懼籠罩席卷,甚至試圖撞擊那籠子逃離此地,直至頭破血流,奄奄一息。
它就這樣被關了十幾天,逃不開躲不掉,直至沈家主出現,以滿含貪欲的目光打量着它。
燕玉真吓一大跳,本能揮翅欲飛,卻再度撞上金籠頂,被上面附着的靈力刺了一下,又跌落栽倒。
沈家主笑容更甚,他半蹲下來伸手穿過金樊欄栅縫隙,輕輕拂過籠中燕玉真腰腹最柔軟脆弱的絨毛處。
“我們得留下你啊。”
“我聽聞五彩燕本性其善,其身最為柔軟細膩的絨羽,亦能預吉知兇。”
沈家主微微用力,強硬扯下燕玉真一縷絨羽,燕玉真吃痛地尖叫起來,胡亂掙紮,一身羽毛都沾了血污,顯得淩亂又黯淡。
“真漂亮的羽毛,織成衣袍,定有奇效。”
祈清和心中情緒掠起波瀾,原來,沈家所流傳的鎮家之寶天女衣,竟是以強困祥瑞的途徑剝奪。
祥瑞屬世間千萬神獸的一種,最為罕見,且皆親人善信,四海十洲修士斬兇除惡,捕殺妖獸乃事常事,對此,仙盟曾特地下律,禁止傷及祥瑞。
可這是幾百年前,隻手遮天的沈家。
他們毫不留情地,一根一根,硬生生拽下燕鳥一身絨羽。
燕玉真至此再難高飛,亦再無可能,離開燕澤。
夢境逐漸開始黯淡消散。
祈清和思忖,沈家困住祥瑞,制成天女衣,又以天女衣為餌,引世家相互厮殺,隻怕謝二當家之死,亦是沈家暗中動手。
可她沒有證據。
而且她亦需要,仙盟的人來此處理此事,否則僅僅他們三人,絕無可能定罪沈家。
哪怕現在通知仙盟,從鴻京來此,最快也需三日左右。
難怪沈家主如此自信笃定放任她自由行動,他笃定沈北歌修為平平,于擂台上撐不過幾日,也笃定自己查不出真相,尋不到證據線索。
祈清和回到歸夢堂。
燕玉真抱膝蹲着,黑衣席地,祈清和歎氣,半跪下去,揉了揉燕玉真蓬松柔軟的頭發。
原來你曾有過那般漂亮的羽毛。
燕玉真仰起頭,眼眶中含着淚水,眨眨眼,那淚水倏然唰的落下,滑過臉頰。
“應知離。”祈清和想了想,擡眸,碰上應知離微沉的目光,問道,“你有沒有辦法,将夢境,拖入現實?”
應知離頓了一瞬,點頭。
“可以。”
從歸夢藥堂醒來,已然天光大亮。
——“第一千二百場燕澤挑擂已結束,恭喜辛夷塢裴樂,進入燕澤大比前十甲。”
燕澤仍舊人聲鼎沸,尤其是前十甲的厮殺,向來白熱精彩,此屆彩頭可得天女衣,熱鬧尤甚,一衆道友紛紛攘攘,不少禦劍禦獸的劍修馭獸師從群山穿梭而過。
修真論壇上更是喧鬧驚詫聲四起。
【沈家照瑞山莊燕澤大比十甲,本屆擂主下注中!】
【我去有沒有人關注那個用雙劍的女劍修?!這是誰家親傳弟子跑來踢館了?】
【沈無雍與謝桓也是一路連勝殺上來的啊,那個女劍修跟前面兩位大佬比肯定遜一籌,就别摻和神仙打架了。】
……
燕澤大比最後十甲的較量切磋地不在城中,而設在沈家照瑞山莊的無量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