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和心跳一同響起。
紀彤一個人走進過很多次黑暗,有的是在一無所知下被人抱着放進去的,也有自己堅定地踏進去的,更多的時候是為了求生不得不忍耐而為。
坦白說,黑暗并不足夠可怕,但是忍耐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但此刻,卻和往常的哪一次都不一樣。沒有黑暗中伴随而來的寒冷,也沒有未知下不慎碰到的疼痛,因為這一切都被一個人先承受了。然後那些危險和痛苦,經過這一層圍護再抵達她的身上,便削減成了柔和的溫暖和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波動。
機關大力上彈,二人一同被抛落在地。
光明和警惕先後複蘇。
紀彤微微眯起眼睛,适應着驟然亮起的視線。
這是一間極為雅緻舒适的屋子,屋内光照十分充足。窗棂上雖然糊着明紙,卻還是能依稀看見外頭的綠樹和藍天。外頭的世界已經迎來了白晝,陽光透過雲層,灑下斑駁的金色圓斑,與屋内溫暖而明亮的光景相互交融,毫不費力地營造出一種近乎甯靜安詳的氛圍。
但紀彤卻知道這不過是此間的主人希望給來到這裡的人的錯覺罷了。
任玉則好整以暇地靠坐在一把圈椅裡,他身側隻留下了那個身法詭谲黑衣人,而雨霏已經不知去處。
任玉則的手裡不知怎的多了一把折扇,此時他以扇面遮臉,隻露出一雙笑眼,上下打量着眼前仍以親密姿勢相擁着的兩人,道:“我知道你們兩位的關系很好,卻沒想到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李蘭溪卻并因着揶揄而不自在,自然地打了個招呼:“任兄,一會不見,甚是想念。”
而後扶着紀彤站起來,剛剛兩人經過地道的一同跌落翻滾,發際早已蓬亂,身上臉上也全是灰塵。前面又為了抵抗水銀之毒,二人各自撕去了身上的衣料遮臉,此時李蘭溪的袍子側擺缺了一片,而紀彤更是兩隻袖子都已經不知去向,可堪是衣衫破爛,狼狽不堪,但是二人卻都沒有在意。
紀彤快速将李蘭溪上下打量了一下,眼見他額角紅腫,恐怕是在地道中撞傷的,但是看着手腳關節仍舊靈活,而且精神尚可,才放下心來。
任玉則卻并未回應李蘭溪的問候,反倒是涼涼道:“但小可記得剛剛說過,如果不是紀姑娘出來,我便會殺了另外的人,李兄應該沒有忘記吧。”
李蘭溪面無懼色,卻狡黠地眨眨眼,正正經經地反駁道:“在下确實聽到了這條規則,可是任兄卻沒說不能有人跟紀姑娘一起出現。”他此時手還在紀彤腰間,便示意給任玉則看,“在下想剛剛任兄見到那一幕,我們兩人應當并不分先後,對麼?”
任玉則的笑容未變,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道:“可是,我也沒說這樣可以,不是麼?”
說完他的食指微微揚起,那是一個命令的手勢。
楊迩眼神微動,腳下正待行動。
卻聽李蘭溪慢條斯理道:“可任兄你有否想過,紀姑娘乃是女子,你這地道年久失修,灰塵又多,地闆也很硬。若不是有在下在底下做了個肉墊,恐怕你還真不一定能見到紀姑娘好好地出來,又怎麼能讓這個賭局圓滿結束呢?”
任玉則頓了片刻,卻突然哈哈一笑:“那說起來,還是李兄設想周到,反倒還是幫了小可一次了。”
李蘭溪微微颔首,臉上寫着“正是如此”,笑容卻頗為謙虛。
任玉則的手指慢慢放了下去,仿佛真的接受了這說法。而後他微微側過臉,看向了紀彤,語帶關懷:“紀姑娘,做選擇的時間,似乎比小可想的久了一些。小可心中焦急萬分,若是姑娘再不出現,恐怕就要下去尋找諸位了。”
紀彤點點頭,道:“第一次做這樣的選擇,自然有些手生,但是好在幸不辱命。”
任玉則此時變得興緻勃□□來,眸子都略微睜大了些:“那小可倒是很好奇,姑娘選了何人生,何人死啊?”
說到死的時候,他的臉色瞬時豐富了起來,整個人也前傾了些許。
紀彤直視那一雙似乎充滿稚趣,實際卻閃爍着殘忍精光的美麗眼眸,毫無波瀾道:“自然是讓那些早該死者入棺,才能換取生者之途。”
“很好很好,我就知道聰明人會做出最正确的決定。”任玉則拍手稱快,真心贊歎道,“名捕司動手竟然如此幹淨利落,做得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