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了一口,誰知這酒一入口,卻極為苦澀冷冽,她乍喝不習慣,不由大聲咳嗽起來。
李蘭溪卻似乎早就料到了,給她遞來一塊蜜餞,笑道:“如何?”
“我從來沒喝過這麼難喝的酒。”紀彤滿口苦味,舌根都有些發麻,不由得龇牙咧嘴。
李蘭溪卻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了下去,面不改色,反倒贊歎道,“明明勝似蜜林檎,賽過金盤露。”
不知道是這一杯苦酒下肚,還是這苦澀後的一點甜蜜,顯得格外寶貴,她的心緒不由地安靜了許多。看着李蘭溪道:“你不問我那日發生了什麼?”
李蘭溪擡眼看着她:“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
紀彤慢慢嚼着那塊蜜餞,心中愈發五味雜陳:“他說嫉妒我爹,但是他們明明是那麼好的朋友。”她的聲音中帶着迷茫和困惑,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
李蘭溪靜靜地聽着,一雙眼眸清淩淩地看着她,仿佛能看透一切:“人心本就是最難測的,愛和恨可以同時并存在一顆心裡,沒有什麼奇怪的。”李蘭溪舉起手裡的杯子,輕呷了一口,“正如這種酒 ,入口是苦味,但是之後便有百味彙雜,直至回甘。”
紀彤喃喃道:“但是若是愛恨能夠共存,那到底是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她的問題像是在問李蘭溪,又像是在問自己。
李蘭溪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從腰間解下了一個物件。
片刻後一陣嗚咽低訴的笛聲徐徐響起。
笛聲初起時低沉而哀婉,仿佛在訴說着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每一個音符都充滿了深深的情感。随着旋律的推進,笛聲又漸漸變得高亢而激昂,似乎在表達着内心的掙紮和矛盾。
紀彤聽着聽着,不由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這一次,她任由着苦澀的酒液在舌尖緩緩鋪開,初嘗苦澀,而後舌尖有一股微酸的果味泛濫開去,而後一股溫暖的甘甜返了上來,留在喉間的是一抹悠長的餘韻,一時間居然是苦甜參半,還真是滋味難明。
或許愛和恨也是如此,它們從來都不是站在彼此的對立面,而是交織反覆,直至在人的心中織就一張最為錯綜複雜的網,再沒有人能解開其中的謎團。
一曲終了,二人靜默。
紀彤的目光落在李蘭溪手中的笛子上,隻見它的長度不過手掌長短,卻瑩白如玉,透出一種溫潤的光澤。但是質地和色澤卻與平常的玉笛不太一樣,便問道:這笛子的樣式看着不像是中原之物,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打造的?”
李蘭溪将笛子拿在手中,他的手指輕輕撫過笛身,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格外輕柔,仿佛在觸摸一件珍貴的寶物,道:“這是骨笛。”
“骨笛?”紀彤驚訝,“以骨頭所作?”
“并非是人的骨頭,這是取自一隻白鶴的翅骨。”李蘭溪将笛子插會腰間,淡淡道,“是我娘的遺物。”
紀彤沒想到他娘已經故去,無意戳中了對方的傷心處,不由立刻道:“抱歉。”
李蘭溪卻并沒有覺得被冒犯,反倒是笑了笑,安慰她道:“不用這樣,我們的關系并不好。”
紀彤不解地看着他。
李蘭溪也看着她,似乎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但是二人對視了片刻,他終于歎了一口氣,用一種玩笑般地語氣開了口:“其實這隻白鶴是我小時候養的。我第一次見到它,它的腿受傷了,飛不遠,也追不上它的夥伴們,自己獨自在林子裡叫的很凄涼。于是我便偷偷從家裡拿了些食物去喂它,還給它搭了一個小木屋。算起來,那時候它大概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但是我娘卻不喜歡我整天往外跑,于是有一天,她趁我出門的時候,跟在我後面,看到了這隻白鶴。”
“再然後,冬天來了,這隻白鶴的傷勢惡化了,終究沒有挨過去,我傷心了很久,我娘看在眼裡。于是等我第二天醒來,我的床邊便多了這隻骨笛。”
紀彤不由心中一震。
李蘭溪微微一笑:“因為她覺得這樣做,這隻白鶴就可以永遠陪着我了。”他似乎真的是覺得很好笑,臉上笑意越來越大,“我娘做這笛子,整整用了一個晚上,每一處都打磨得極為光滑細緻。”
“所以,你說她到底是愛我多一點,還是恨我多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