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彤聞言，也心下詫異，她隻知道枯木齋的傀儡技藝出神入化，卻沒想到在這邊陲小鎮，也有這樣的奇人異士。隻是不知他們二人的技藝誰更高一籌。想到這裡她不由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李蘭溪，後者感受到她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隻是默默歪了一下腦袋。

崔玟自然想不到這眼前的兩個來訪者之一也精通傀儡之術，他見紀彤沉吟不語，又看了一眼同伴，便以為她被往事的詭谲卻驚歎，因此便繼續說了下去：“起初，大家還有些害怕，因為這傀儡太像人了，反倒有些讓人不敢光顧。後來還是一個孀居的老太太按捺不住先去店裡問了問，她女兒早亡，多年來思女情切，因此看到這偃機樓可以定制傀儡，便起了希望。于是，偃機樓終于迎來了第一個客人。”

“這偃機樓的老闆果然有幾把刷子，根據老太太的描述，居然将她死去的女兒畫了個七分像。老太太看了很是滿意，利落地交了定金，便回家等候。本來她也隻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思，就算是拿着這幅女兒的畫像回去，她心裡也已經得了些許慰藉。”

“到了拿貨的那一天，老太太一進店裡，便看到了跟女兒長得有七分像的傀儡，而後這傀儡動起來，給她行了禮，便有了八九分像。這老太太立刻哭得稀裡嘩啦，抱着跟女兒長得很像的傀儡舍不得不放手，幾乎成了個淚人。”

“許久後，她終于哭累了，看了看這傀儡，疑惑女兒怎麼不說話。”崔玟咧嘴無奈一笑，接着道，“這傀儡不是人，自然沒有老太太女兒的那些記憶，也無法給她什麼回應。最終還是老闆拉開了老太太，解釋了一番這傀儡的指令用法，老太太這才便領着“女兒”回了家。街坊四鄰早就聽說這老太太去買了個女兒傀儡，這麼一看果然肖似活人，都覺得稀奇，而且這傀儡可以按着指令行事，因此可以幫着老太太将家裡整理得井井有條，還會做飯，因此老太太十分滿意。”

“也正是因着這一單生意，這傀儡山莊的生意開始好了起來，這夫婦也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紀彤道：“想必後面一定出了什麼大岔子吧。”

崔玟微微一挑眉，奇道：“你怎麼知道？”

紀彤道：“若非除了什麼大的纰漏，這裡怎麼會沒有偃機樓的消息，那萬老先生又為何一聽到傀儡就得了失心瘋。”

崔玟這才點點頭，師傅那副模樣确實就是最大的破綻了：“是。一開始這偃機樓生意很好，雖然定做傀儡不便宜，但是這家出品确實對得起價格。那些失去親人的，或是愛而不得的人，都會來這裡定做傀儡，來聊以慰藉。”

“但是漸漸的，卻有一種流言傳出。這些傀儡的頭發會自己生長，而且每到午夜時分，傀儡們便會不約而同靜悄悄地從雇主家消失，不知去向，天亮才會回來。更詭異的是，那些買了傀儡回去的人家，都會開始出現莫名的聲響，半夜還會聽到仿佛有低語在耳邊回響。所以，大家對這些傀儡不由又愛又怕，還有些人害怕得将它們鎖入了家中的密室或者暗房，再也不敢拿出來了。”

紀彤心道，做傀儡生意确實不容易。傀儡這種東西做得不像人，沒人願意掏錢買。但若是做得太像人了，又容易引起恐慌。

崔玟接着露出了扶額的表情，似乎非常無奈：“但是偏偏有人不信邪。有一個浪蕩子看那偃機樓的老闆娘十分貌美，居然色膽包天，跑去店裡說想要訂做一個跟她一樣的傀儡，無論要多少銀子都成。那老闆聽了自然波勃然大怒，立刻讓幾個傀儡小厮将人趕了出去。可沒想到過了幾天，那浪蕩子還是擁有了一個跟那老闆娘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他得意的不得了，還特意将那傀儡帶去偃機樓炫耀。當天正是那老闆娘看店，誰知她卻一點也不生氣，還笑眯眯誇了這傀儡做得很不錯。”

“結果，就在當晚，那浪蕩子便一命嗚呼，死于馬上風，死相極為狼狽凄慘，下/體/更是被那傀儡砍得血肉模糊。”

“而就在這件事發生不久，那個第一個定做傀儡的老太太居然也上吊自殺了，而且人們發現屍體的時候，那個跟她女兒長得極為相像的傀儡就站在她身邊，身穿一身孝服，仿佛正在為她死去的母親披麻戴孝一般。”

“這兩件慘案接連發生，鎮上自然議論紛紛，人們也開始害怕這對夫婦，覺得他們是妖孽所化，做了這些像人一樣的傀儡，就是要吸食人的精氣，修煉邪功。”

“鎮上的人都很希望這夫妻倆搬走，對他們的态度便十分冷淡，大不如前，這夫婦倆在鎮上的日子越發不好過起來，連帶着他們的兒子也被其他小孩子看不起，經常被欺負，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們卻還是選擇留在這裡。”

“直到有一天，有幾個人商量着趁着夫妻倆不在，要一把火燒了偃機樓，想通過這種方式斷了他們的後路，逼二人離開離水鎮。”崔玟歎了一口氣，似乎不忍心說下去，“結果那天這把火卻意外燒死了來店裡找玩具的他們的孩子。”

“那夫妻二人知曉兒子的死訊自然悲痛欲絕，那女子更是哭得眼睛裡留下了血淚，她就帶着這樣狠戾傷心的神情，跪在那片廢墟之上，大聲詛咒整個離水鎮的人不得好死，永無甯日，生生世世困于傀儡之身，不得解脫！”

李蘭溪聽到這裡不知怎的突然後退一步，紀彤連忙扶住他手臂，問道：“怎麼了？”

李蘭溪看着她，眼睛裡居然少見地浮現了些許凄惶之色，似乎被這凄厲的咒詛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