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彤和李蘭溪從濟世堂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申時。

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商販們都想在收攤兒前多賣些貨物，因此都使出渾身解數高聲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茶館裡三三兩兩的茶客圍坐在木桌旁，品着香茗，聊着家常，爽朗的笑聲不斷。街尾還有一群老人在下棋，他們神情專注，時不時地為棋局上的勝負争論幾句，卻又不失和氣。燦爛的陽光灑在青石闆鋪就的街道上，為整個鎮子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讓人感受到一種悠閑自在的生活氣息。

紀彤和李蘭溪此刻不由都想起剛剛崔玟講述的往事，眼前這樣熱鬧溫馨的離水鎮和當年險些成為一座死城的離水鎮，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但是紀彤聽了總覺得這偃機樓的事情裡似乎有些隐隐的違和之處，但是此刻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今天本來是想打聽黃泉聖手的消息，或者是看看李蘭溪的病況發展，如今二者都沒有進展。這最有可能找出離魂症的解法的濟世堂，還将他當成了洪水猛獸，又牽扯出了一番陳年舊事來。

二人決定先去衙門等等李叔，再一起回去。卻在街頭碰見了賣糖畫的攤子，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漢正在笑眯眯地化糖稀，再照着小孩子喜歡的圖案在闆子上畫畫。

一個三四歲的男童被娘親抱在手裡，伸手點了一個孫悟空。

那老漢舉起了一個大勺子去鍋裡舀糖稀，樂呵呵對那孩子道：“孫悟空厲害啊，七十二變，一會一個樣，還有筋鬥雲，一個跟頭就是十萬八千裡，像咱們這，如果一個跟鬥，就能去京城了。”

這孩子一聽，便鬧着要加個筋鬥雲。

這糖畫畫得越複雜，用的糖越多，花的時間也越長，這老頭賺的錢自然也會更多。

果然，這老漢眯眼一笑：“筋鬥雲的，要再加十文。”

那年輕女子一聽便知道這這老頭是坐地起價，但是架不住孩子哭鬧，她也沒話說，擺了擺手，讓他去做了。

李蘭溪看着這攤子，越走越慢，最後索性停了下來。

“想吃？”紀彤問，她自己小時候也愛吃甜的，長大了有時候還會饞嘴，因此十分理解李蘭溪此刻的心思。

誰知李蘭溪卻搖了搖頭：“這種太甜了，不好吃。”

“喲，這話誰告訴你，這種糖就得要吃甜的呢，越甜越好。”紀彤就不愛看他這種裝深沉的模樣，偏偏帶着他往那攤子走。

“來，選一個你喜歡的吧。”

這孫悟空自然是點的最多的，但是看了看前面的孩子的，李蘭溪倒也沒有這麼想要了，他歪着頭來回瞧了瞧那稻草捆上紮着的糖人畫，最後點了點其中一個，拉了拉紀彤的袖子。

“這個？”紀彤看着他最後選定的，是個仙女的樣子，倒是不怎麼會像男子喜歡的。但是她開了口，自然不會多說什麼，頂多在心裡腹诽一下李蘭溪。

“不過我想給這個仙女換個頭發的樣式，頭發要放下來，眼睛要再大一點。”李蘭溪仔仔細細叮囑白胡子老頭。

“你這樣的客人還是第一回見，還挺難伺候，要不老頭兒我想最後一單把這點子糖漿都用了，要趕着回家吃飯，可不會這麼依着你。”老頭子嘟嘟囔囔，不情不願地畫道。

經過李蘭溪吹毛求疵的一番糾正，這仙女糖人果然大變樣了，眉目間十分美麗，而且神态也十分逼真。

“你這外行人還挺厲害。”老頭看着自己手裡的糖人，别說，還真是比他平日裡賣的那些好看了不少倍。若是按着這個樣子來畫，每個糖畫說不定能再多賣個二十文。

“您這還有點糖稀底，能給我試試麼？”李蘭溪有些躍躍欲試。

這時候太陽已經接近落山，大多數人都回家吃飯了，大約也不會來客人了。加之剛剛李蘭溪的修正建議确實十分有用，因此老頭便點了點頭。

李蘭溪便低着頭開始在糖闆上描描畫畫。

紀彤見他一個人玩的開心，便也沒打擾，自己靜靜想了會事。

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給你。”

李蘭溪手裡舉着一個比剛才買的仙女小一号的糖人，這糖人是個青年模樣，濃眉大眼，氣勢淩厲，那張臉，紀彤無比熟悉，因為每天都會在銅鏡裡見到，正是她自個兒的。

李蘭溪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傀儡師，即使記憶全無，這手藝人的功夫卻一點沒丢。這糖人雖然比之前的小，但是人物的五官神情卻無一不精細傳神。

老頭啧啧稱道：“哎喲，你這兄弟可真有心，把你畫的可是惟妙惟肖，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幸好他沒有來做糖人，不然小老頭可是沒有生意做了。”

“嘗嘗，甜不甜？”李蘭溪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期待她嘗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