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麼兇器能将人殺死,卻不留下痕迹,這問題實在匪夷所思,聞所未聞。當日三人一時間也想不出個名堂,便決定先回家去了。
路上紀彤路過一間家具店,還順手買了一張折疊木床。她本來隻想在李叔家借宿一兩晚,但是如今發生了這麼多事,無論是黃泉聖手的蹤迹,還是偃機樓舊事,連眼前這樁無兇器的疑案都沒有頭緒,免不得要多住幾日,和李蘭溪一起睡總歸不是很方便。于是她便跟李嬸說,自己睡相差,怕影響哥哥休息,還是買個小床來睡得舒坦些。
回到木屋的時候,天色早已經陰沉了下來,還伴随着雷鳴轟轟,有下大雨的迹象。因此吃完飯後,紀彤和李蘭溪便趕緊幫着李叔李嬸,将院子裡那些要曬的玉米、辣椒、藥草收進屋子裡來,又給那小菜園罩上了雨棚,這才安心去休息了。
回到房間裡,紀彤要張羅組裝那個折疊木床,李蘭溪看她買的時候就有些悶悶不樂,眼下已經接受了現實,雖然還是垮着一張臉,但還是乖乖過來幫忙了。
“我的睡相很不好麼?還是我吵到你了?”李蘭溪看她在搭床架,自己也默默拿了個床腿,垂着頭道。
紀彤搖搖頭,笑着道:“沒有,是我的睡相不好。”
她總覺得李蘭溪大約失憶後見到第一個人就是自己,因此有些雛鳥情節,就像人在失去記憶後總喜歡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而他也是這樣,之所以和以前的性格大相徑庭,這麼喜歡粘着自己,大概也是因為要尋求安全感。但是這樣異樣而突然的親昵,他不覺得有什麼,她卻覺得略微有些不自在了。
李蘭溪湊過來,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可是今天要下大雨,那你晚上一個人不會冷麼?前幾天都有我暖被子的。”
這點他倒是說的很實誠。大約男子的體溫生來就比女子更高些,前幾天有他躺在旁邊,紀彤倒是真的不覺得冷。
“今天李嬸還給我多拿了兩條被子來,蓋厚點就不會了。”她指了指桌子上的兩團被褥。
李蘭溪還是有些不死心,最後隻得道:“可是這床這麼小,你睡的能舒服麼?還是我來睡吧。”
紀彤被他逗笑了,覺得這人失憶之後,居然說話行事都很像個小孩:“你都說床小了,你這麼大的個子,可别睡塌了,白瞎我今天花出去的銀子。”
說話間,二人已經将這小木床裝好了,紀彤将人趕去床上,但是李蘭溪還是堅持要将這小木床和他的床擺在同一側,兩個人睡覺能彼此看見對方的臉才行。紀彤拗不過他,又覺得天色不早了,便應了。反正是分開睡了,睡着了誰還看得見誰啊。
誰知睡到了半夜,紀彤和李蘭溪卻同時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
那敲門的聲音不算大,但是卻一直沒停,顯然門外的人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把人叫起來是不會離開的。
紀彤和李蘭溪推了門出去,卻見李叔和李嬸也起來了,李叔披了衣服點着蠟燭去應門,李嬸跟在後頭打着呵欠:“這麼晚了,會是誰啊?”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此時天空恰好一陣閃電閃過。
一片慘白的亮光将門外的人照了個清清楚楚。
卻吓得李嬸大叫一聲。
隻見門外那人瘦骨嶙峋,一身灰衣被雨水澆得透濕,緊貼在身上。來人臉色格外蒼白,一點活人的血色都沒有。不僅如此,這張臉上更是布滿了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疤痕,有的深如溝壑,有的則如同細密的蛛網,尤其右眼下有一道特别醒目的疤痕,從鬓角一直延伸到下巴,更是平添了幾分猙獰。。
來人卻仿佛并未察覺自己的樣貌駭人,反倒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慢慢道:“在下在山中采藥迷路了,現在雨太大了,城門也關了,不知能不能行個方便在這裡借宿一晚?”他大概是為了顯得親和一些,說話的時候才一直保持着笑容,卻不知當他一笑時,滿面疤痕便一同扭曲了起來,顯得面容更是可怖。
衆人不約而同沉默了一瞬間,但李叔還是将門打開了。
李嬸雖然起初因為見這人面容吓人,心裡打鼓,不敢看他。但是她本性善良,又是個熱心腸,見到這人全身透濕,還在打寒顫,心裡又有些不落忍了,趕忙給他拿了丈夫的一套衣服來,又煮了一鍋姜湯端了出來。
好在這奇怪的客人雖說長得有些駭人,但是還算是通人情,道謝後便很快喝了一大碗。
李嬸見狀心裡也不怎麼害怕了,便打開了話匣子:“你怎麼會這麼晚還一個人在山裡頭轉悠?”
來人從懷裡摸索了片刻,掏出來一樣東西,道:“為了它。”
他手中的東西呈現淡淡的棕黃色,橢圓狀,表面還有明顯的皺縮,而且稍微彎曲,長得倒是有些像土豆。
但是紀彤卻一眼認出來了,這是天麻。
天麻是一種十分珍貴的中藥材,具有平肝息風、止痙的功效。但是這樣的藥材,要得到卻不容易。
天麻一般都生長在深山老林裡,而且最喜陰暗潮濕。那些采天麻的人通常要在冬季至翌年清明前去挖掘,此時天麻的根莖最為飽滿。但是因為天麻的生長位置隐蔽,不易被人發現,因此這一挖通常就要很久,這還不算深山裡地形崎岖,天氣惡劣,雨天路滑的困難,每年裡為了采集天麻喪命的人,也不在少數。
與此同時,李叔的眼睛略略睜大,顯然也認出來了,他一把抓住這人的手。
眼見這雙手枯瘦如柴,關節突出,指尖長滿了老繭,握着的感覺簡直像是撿到了一截幹癟冷硬的枯樹枝。但是他卻一眼看見了他左手無名指和尾指根部有兩顆小小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