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彤發現李蘭溪一路上不緊不慢,似乎一點也不着急。
“你這麼走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林子,難道你想要在山裡過夜?”
李蘭溪卻不回答,仍舊自顧自走着。
紀彤拿他沒辦法,隻得跟在後面。
不知跟着他走了多久,天果然黑了,但是他們仍舊在這林子裡徘徊。
“不對,我們剛剛走過這裡,先停下。”紀彤發覺這大樹下的石頭有些眼熟,她剛剛在這裡休息的時候,吃了一塊餅,還有些餅渣落在了石頭上。
這回李蘭溪終于停下了,轉過身來,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瞧着她。
紀彤看他的模樣并不擔心迷路,不禁心下狐疑,而後反應了過來:“你是故意帶我繞圈子。”
李蘭溪淡淡一笑:“還不算太笨。”而後他走過來,卻道,“不過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那老頭子。”
“他前面一直跟在我們後面,不過現在估計已經繞糊塗了。”
紀彤一聽便知道他說的便是李笑阗,卻沒想到這位老前輩說着讓他們自己去,卻偷偷跟着來了,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現在怎麼辦?”紀彤看着對面老神在在的家夥,“你現在身體可不比從前,這密林深夜寒冷,而且我一個弱女子,恐怕也無法為你老人家守夜。”
李蘭溪嘴角微微一動,意味莫名地嗤笑了一聲,道:“是麼?”
接着他湊近她的耳邊,輕輕道:“你情願悉心照顧一個傻瓜,對我卻不願意一視同仁了?這便是名捕司的規訓麼?”
紀彤卻不喜歡他這麼說曾經的李蘭溪,反駁道:“他才不是傻瓜,他隻是單純誠摯。而且你如今不是有内力,又自诩高深莫測,居然還要依賴我的保護麼?”
李蘭溪沉默了一瞬,後撤一步,又恢複了那副拒人于千裡的樣子,道:“是,我确實不需要你。所以你現在隻要保持安靜,乖乖等着就好。”
接着這人居然席地而坐,背靠着大樹,真的閉目養神起來。
紀彤從前也常覺得李蘭溪行事乖張,但是跟他相處久了,還是能根據他的性格推測出來個兩三分,但是如今的他不僅脾氣變得更壞了,連行事風格也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但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她也隻能找了一棵他不遠處的樹坐了下來。可她卻還是做不到閉眼休息,不禁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想看看此人為什麼選了在這個地方休息。
還沒一會,便聽那人道:“坐那麼遠做什麼,就算不需要你守夜,難道你不知道二人同舟共濟,也該互相支持?若是這時候有敵人來,便能輕易将我們各個擊破。”
紀彤心道,昨天也不知道是誰說不習慣跟人太近,要趕她去睡窗子下頭。但眼下多說無益,她便乖乖挪到此人的那棵樹的背面,坐了下來。
李蘭溪這回卻沒說什麼。
可是這回輪到紀彤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難道在這裡坐着,便能等到路子?”
李蘭溪轉過來,豎起一根指頭放在唇上:“噓。到了時候,你就知道了。”
紀彤隻得帶着滿肚子的疑問,慢慢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在耳邊喊她的名字。
而後她睜開眼,眼前是李蘭溪的臉,而他的背後乃紀彤此生看到最為奇異的景色。
天空被夜色和日光切割成了兩個清晰的半邊,一面還殘留着銀白的月牙,一面卻已經升起了日頭。
天空從金紅色緩緩過渡到青藍色,再到深藍色,诠釋着熱烈到冰冷,仿佛冰與火之間的界限被悄悄消融,在這樣甯靜的天地間,天地萬物都悄悄突破了自己的界限。
而後她睜開眼,眼前是李蘭溪的臉,仍然是一副冷淡的模樣。
但是他的背後,卻是紀彤此生看到最為奇異的景色。
蒼穹被夜色和晨曦切割成了兩片截然不同的天空,一面還殘留着銀白的月牙,另一面的日頭已悄然升起。
而銜接這日月的,卻是天地間最難言的顔色,從絢爛的金紅漸漸轉為溫暖的橙黃,再逐層浸染甯靜的青藍,最終沉入深邃的夜幕。
仿佛在這個無人的夜晚,天地萬物間不可逾越的界限,都被一并被溫柔地抹去,冰與火一同在此刻消融,所有的熱烈和冰冷都歸于這一片甯靜的天地,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