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劉隽挑眉,面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我是聽聞劉曜任石勒為大司馬、大将軍,加九錫,增封十郡,進爵為趙公。但倒是沒聽聞我大晉認了。”
盧谌急道:“如今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要保住司空的性命。”
劉隽眯着眼看他,“哦?看來從事中郎能單槍匹馬回營,并非偶然。說罷,你這趙公預備如何?”
盧谌愣住,劉隽往後靠在憑幾上,已經不再看他,而是垂首擦拭起腰間的飛景劍,“你來之前,石勒應該對你有所交待?”
即使沒有被他注視,即使眼前這人是小自己十餘歲的姨弟,盧谌仍覺得芒刺在背,冷汗控制不住地從額間一滴一滴落了下來,咬了咬牙,他起身拜道:“不孝之人,有如蟲豸,如今侍中對司空不聞不問,隻關心石勒動向,這難道不是大不孝麼?至于侍中言語間猜疑谌與石勒有所勾結,谌生為晉人,死為晉鬼,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
“收起你的名士派頭,我不關心你是不是心向大晉,也不關心你日後會不會委身僞朝,”劉隽打斷他,一雙眼睛無波無瀾地看他,“我隻想知道,石勒要什麼,才能把大晉的司空、我的阿父還回來?”
盧谌嘴唇顫抖着,想起了仍然身陷囹圄的劉琨,跪伏在地,哭道:“他要整個司州,特别是邺城!”
如今的邺城也就是臨漳,被劉隽派人圍困,已成了一座孤城,石虎在其中的日子也不好過,看來石勒也有些急了。
“從前邺城便是張賓給石勒選定的都城,此計看來是張賓所出,确實毒辣。”劉隽冷笑,“想拿我父來逼我,倒是個好算計。”
盧谌淚已流了滿面,“兖州本就幾經反複,橫豎臨漳也已經丢了,不如就給了他,換司空回來,最起碼我們還有并州啊!”
他這麼一号喪,并州舊部紛紛匍匐在地,哀聲遍野。
這是要逼宮麼?
此時此刻,劉隽緩緩閉上眼,心亂如麻,其實他的心中并無半分糾結——一人之父母和百萬人之天下,孰輕孰重,他自分得清楚。
隻是如今眼前這麼一幫貪生怕死的名士,用孝道兩個字壓在頭上……
劉隽再次睜開眼時,眼裡沒有半點情緒,像是神龛上的泥塑木雕,“一是繼續圍困臨漳,以石虎來威逼石勒,最終換回司空,二是邊打邊談,他要什麼就給什麼,我想就是司空也不會同意,三是必須向朝廷上表,我父子二人代天子牧民,但不論是何州何郡,均是天子之土,隽不敢擅專。”
他以能征善戰聞名天下,包括盧谌在内的所有幕僚,不過是怕他決意與敵死戰,人丁、資财傷亡慘重累及衆人,更可怕的是蠻夷暴虐,要是再搞出一個甯平城來,小命都是難保。看他口氣平和,似有商量的餘地,均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劉隽起身,踱步到盧谌身邊,又微微俯身,聲量不高卻足以讓所有人聽聞,“醜話說在前面,阿父之所以不選擇南渡,而是筚路藍縷經營并州,是為了讓衣冠齊楚的衮衮諸公對赀胡、羯胡俯首稱臣的麼?是為了讓華夏的黎民百姓給蠻夷為奴為婢的麼?若是天子準許,我可以以一州一郡換人,但我換的是我大晉的司空,而不是一家一戶的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