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聽趙晗光那瞎子的話,什麼求花千裡空得影,說不定他是被哪個門派派來唬人的,目的就是把我一輩子困在憾解門,不去和他們争天下第一。”任平生冷靜了些說道。
任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踱步朝屋外邊走邊道:“滄海派的人今晚便到姑蘇,明日一早登門。菡萏令的事我意已決,今天來就是通知你一聲。還有一事,”
他停住腳步,“近日武林不太平,西邊幾個門派争鬥不休,太元居的首長老派了雪弟子調解都收效甚微,你最好安穩待在門中,少再動歪心思往外跑。”
“你看我和看犯人似的,天天讓小孩跟着我,我連房門都出不去,怎麼往外跑?”任平生氣呼呼地沖任峰的背影喊道。
這一天任平生都悶悶不樂,坐在窗邊翻着書心煩意亂,附子端來的午飯也沒動幾口。
到傍晚時,任平生要求附子陪着一起吃晚飯,兩個人便對坐在窗邊竹幾邊,清粥小菜下筷,霞光彩雲作陪,附子還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壺酒。
“不錯啊小孩,學會哄哥哥開心了。”任平生見了酒心情大好,閉起眼細細品味,“咦?這是前年九月既望我埋在前院榕樹底下的那壇桂花酒,你怎麼把它挖出來了?”
“酒熟了,這是頭壇,門主給你送來的。”附子道。
“哼,他哪裡是給我送酒,是想來看我有沒有被氣死吧。”
說歸說,任平生的臉上早沒有了上午的郁結,他不斷往附子面前的碗裡夾菜:“小孩,你看你瘦的,哥哥跟你說,正所謂氣蘊于中而依乎形,你想要練你那内力,第一步先要把身體養好。來,多吃點......”
附子警惕地把碗朝面前拉了拉,拒絕了任平生滿筷的好意。
甯吃狗屎都别吃任平生給的東西,這是憾解門上下公認的真理。
天下難事怕的是有心人,天下有心人怕的是絕頂天才。任平生于修毒一道上絕對算得上絕頂天才。
從沒上過一堂憾解門的煉毒課,也沒死記硬背過凝聚了無數前輩心血的口訣秘方,隻有在任峰和溫公公逼得緊時才偶爾看幾頁書,可第一次煉毒就用淬陽鼎煉出了憾解門上下無人能解的奇毒,這不是天才是什麼?
就連第一次煉毒也是在和任峰大吵一架後,任平生自創的奇毒使在一旁幫腔的二師兄不受控制地指着任峰的鼻子大罵了一天一夜,最後還是溫公公打暈了二師兄才罷。
這些年憾解門中被任平生捉弄過的師兄弟數量多得快能組成一個小門派,隻要中了任平生的毒,解毒是根本不可能,隻能受兩三天的折磨等毒性自己消解。
因此大家早已達成共識,食不與任平生同桌,卧不與任平生同寝,狹道相逢先讓路,惹不起隻求躲得起。
附子僵持了兩秒,歎氣道:“你在我身上下毒也是白搭,外面被移滿了幽羅草,根系裡困了大量加了追息引的‘如夢令’,你隻要一出去,就立馬會被‘如夢令’包圍,到時候陸沉又要喊上全門的人來看你了。”
幽羅草這種草藥十分神奇,經過特定的培育手法後,能夠将一些毒吸收到根系中困住,在特定的條件下再将毒吐納出來,顯然如果毒引是追息引,遇到靶主就滿足了這樣的特定條件。
“如夢令”這味毒聽着文藝,其實是任平生最忌諱的。
要說它的問世,還來源于任平生。這本是他研制出來捉弄師兄弟的,結果偶一次被溫公公還治其人之身,自己大意中了招。
中了“如夢令”的人,會在彈指之間麻痹,意識進入十分愉悅的幻境,身體緩慢的擺成各種陶醉滑稽的姿勢。
任平生視那次中毒為終生屈辱,嘲笑他最多的三師兄陸沉在兩日後就親自嘗到了“如夢令”的滋味。
當下附子如此說卻非但沒有吓退任平生,反倒讓他覺得把握更大。
附子不愛說話,但是個原則性很強且極其執拗的,他常常懷疑這小孩身體裡是不是住着個老古董怪物。
按他原本的想法,對他逃出憾解門這件事附子的立場一定是阻攔,可聽他方才的口氣似乎竟有些松動。
他略一琢磨,覺得對這小孩話術大概率不管用,他這種軟硬不吃的性格,兵行險招打直球或許有奇效。
他便直接問道:“小孩,你也知道任峰和溫老頭的想法,要是我留在憾解門任他們擺布,這輩子就廢了。你也在門裡練了這麼多年内力,總不能一輩子隻用來打打樹上的果子、碎碎核桃吧。想不想跟哥哥出去闖蕩看看江湖有多大、人世有多精彩?”
附子低頭扒拉碗裡的小米粥,沒吭聲。
任平生一看,沒翻白眼就是有戲啊,趕緊趁熱打鐵,聲情并茂道:
“哥哥呢讀書不多,你平時念的那些君子道理我也不通,不過有句話蒯荊從小就教給過我,叫做‘士不可以不弘毅’,你呢雖然不是酸腐儒,但是天天讀書也是當今武林之‘士’,要看的天地總不能隻是憾解門的四方天吧。”
附子放下碗筷,盯着他問道:“方才你和門主說,枯月宗被滅宗後遺孀逃到了養寂檻,結果連同整個養寂檻都被血洗了?”
“是啊。”突然想起這麼多年都不知道這小孩的身世,别是和這兩個門派有什麼淵源,聽到慘案要去報仇?
附子沉默了會,說道:“我可以陪你直到你拿到所有的菡萏令,在那之後我會離開,去做我要做的事,但我有一個條件。”
任平生一愣,才意識過來附子的意思居然是答應和他一起闖蕩江湖,欣喜得也無暇注意他前面說的話,就問:“什麼條件?”
附子道:“你拿菡萏令的途中,不能傷害無辜的人。”
“你把哥哥想成什麼人?雖然人贈外号‘邪毒’,但我可是個大大的好人!”任平生咧開了嘴。
附子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