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映澤沒有立刻接上,這件事其實和時清蘭的死沒有任何關系,但他們前一天晚上才讨論了這個,第二天阿蘭就發生意外了,程老師沒辦法一下子心平氣和地再去想以後。
可是老師已經問了,他也明白這是不得不考慮的未來,再怎樣沉湎于過去也不能影響未來,于是慢慢道:“老師,我還是會考的,隻是肯定不能現在開始複習,您得給我一點時間……”
“你不要忙,把事情都處理好了再開始,不然效果也很差,至于松兒,你不要擔心,你帶過來,我和你師母幫你照顧他。”
“嗯,”程老師應了一聲,“謝謝老師。”
“松兒呢?”
“外婆接去了,他好像,”程老師哽咽了一下,“好像不知道媽媽已經走了。”
劉巍思在電話那頭歎氣:“這麼小的孩子,到底是明白不了。”
程松直是前一天被外公外婆接走的。當時外公外婆上門來看外孫,跟程老師商量了一陣,把外孫帶去過暑假了。這對老人沒了女兒,最後的安慰就是外孫,正好程松直也覺得在家裡怪怪的,就跟着外公外婆去了。
可是去了外公外婆家就更奇怪了,吃飯的時候,餐桌上明明隻有三個人,外婆卻要擺四副碗筷,程松直問:“外婆,有人要來吃飯嗎?”
“那是給媽媽吃的。”外婆平靜道。
程松直心頭硌得慌,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隻是道:“可是媽媽不在呀!”
“媽媽在天上呢,和我們在一起。”
程松直還是不明白,卻莫名其妙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吃飯。
程松直在外婆家玩了半個月,才想起來他應該要去上輪滑課。外公外婆沒有異議,隔天送他去上一次課,之前時清蘭給他買的課時還沒有用完,可以繼續上。
程松直學了兩年,可以一個人滑過場内所有的障礙物了,隻是有些危險的動作教練還沒有教。程松直一個人練習,拐過一個彎,突然想起,以前媽媽就經常站在這個位置的。
他腦子裡閃出爸爸的眼淚和外婆家餐桌上多出來的一副碗筷,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媽媽也許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死、意外、車禍、去世、葬禮、遺物、撫恤、天上……過去一段時間所有的詞堆在一起,如萬花筒一般在程松直眼前旋轉起來,讓他眼前一花,“啪”一聲摔到地上了。
外婆坐在外面等他,沒有人注意到他摔了。程松直一瞬間被一種奇怪的情緒包圍了,他不想哭,也不想找媽媽,隻是默默地爬起來,乖乖地繼續練習。
他隻是覺得,有點沒意思。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教練告訴程松直,他的課時已經用完了,問他要不要繼續學。
最初的那個教練辭職了,現在這個教練是一年前換的,跟程松直關系并沒有那麼親密。程松直在這兩個月裡長高了一點,不再像兩年前一樣要吃力地仰望着教練。他手裡提着剛換下的輪滑鞋,那是媽媽過年的時候新給他換的。
“教練,我以後不學了。”
“為什麼不學啊?”
不知道啊,就覺得沒有人會再為他的輪滑花錢花時間了,外婆不懂這個,每天就是完成任務一樣地送他來上課,爸爸太傷心了,這麼久都沒顧得上來看他。
走前程松直上了個廁所,這裡的廁所貼着時清蘭設計的标志。他看着那個熟悉的圖,說:“媽媽,以後我不來了。”
他第一次感覺到,媽媽死了。
程松直提着輪滑鞋,孤零零地離開了。他這一生,再沒有回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