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直醒來時，還穿着原來那身衣服，趴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書桌上的鬧鐘指到了十一點，他又餓又疼，努力地回想發生了什麼，卻隻能想起那種難以面對媽媽的愧疚感。淚水盈滿眼眶，他發狠似的抹了一把眼睛，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外頭一片寂靜，程松直卻感覺到一股無比強大的壓迫感，仿佛凝滞的空氣形成了一座專門壓制他的五指山，沉悶地朝他壓下來，他想叫，想喊，想逃！

“呃啊······”他稍微動一動，屁股就疼得要命，像裂開一樣疼，也不知身後是何光景，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離開這個房子！

程松直咬着下唇，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音，臉色蒼白，冷汗流淌，但他一定要走！

一點一點地挪到門口，程松直終于哭了出來，直到他出了門，站在門外，才感到一陣心靈上的逃避快感，他沒法面對程老師，也沒法正眼看時清蘭的照片。

這個點，大概老師們都睡了，程松直沒處去，隻得扶着樓梯扶手，顫顫巍巍地挪了上去。每走一步，身後的傷都拉扯着他，讓他難以前行，他咬着牙，流着淚，自虐一般地往台階上攀，像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

等他上了一層樓，已是站不住了，他攀着牆壁，一遍一遍地按門鈴，幾乎要暈過去：“葉叔叔，開開門，給松兒開門，葉叔叔······”

程松直在心裡一遍一遍呼喚葉叔叔，淚流滿面。

他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他最後能求助的人，竟然隻剩葉叔叔。

葉叔叔······

葉老師剛睡下，就被門鈴吵醒了，多少有點脾氣，好在身旁妻子未醒，他披了衣服，趿着拖鞋去開門：“誰啊？松兒，松兒你怎麼了？松兒······”

葉老師趕緊把孩子抱進門，發現孩子發了高燒：“你這怎麼回事？跟你爸爸吵架了？”

程松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勁地叫：“葉叔叔，葉叔叔······”

“叔叔在呢，松兒不要哭了，叔叔給你找點退燒藥。”葉老師把人放在沙發上，徑自去找藥打水，給孩子喂了兩顆藥，“沒事的，吵架了也不打緊，過兩天就好了。”

“不是，”程松直臉漲得通紅，“我，我沒有辦法……我好難受······”

葉老師雖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看小孩這樣子，心裡定然是痛苦萬分，隻得安慰道：“沒事，就在葉叔叔這睡好嗎？”

沙發拉出來可以做床，葉老師抱了一床幹淨的棉被過來，讓他暫時睡一晚。退燒藥藥效上來，程松直眼皮直打架，也沒力氣再掙紮，就勢睡下了。

“老師，我真的要被他逼瘋了，他什麼也不告訴我，連爸爸也不願意叫。”夜深了，程老師沒有回去，兀自在空空的辦公室裡給他的老師劉巍思打電話，“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是不是？”

“映澤，你是做老師的，難道不明白怎麼教育孩子嗎？方法你都知道的，你隻是需要冷靜，冷靜。明白嗎？”

“我冷靜不了老師，我看見他就生氣，為什麼别的小孩都好端端的，就他長成了這個樣子？他憑什麼不叫我一聲爸爸？！”

“映澤你不要說這些氣頭上的話！松兒他不是别的孩子，你怎麼能要求他跟别的孩子一樣呢？”劉巍思在電話那頭都忍不住要說他，“他憑什麼叫你爸爸？憑你這麼多年不聞不問嗎？！”

辦公室的白熾燈光下，程老師的睫毛下閃爍着晶瑩的淚光。“老師，您為什麼向着他？！是他先拒絕我的！”

“可你是爸爸呀！你年輕的時候老師哄着你，現在這麼大年紀了，還要你兒子來哄你嗎？你跟我鬧脾氣那會都多大了，我哄你多少次你數得清嗎？松兒他十二三歲，你呢？你要跟他比誰更不懂事嗎？”劉巍思頓了頓，似乎是哽咽了一下，“你要阿蘭怎麼放心呢？”

“我不知道，老師，我覺得很對不起阿蘭，如果她知道松兒變成這個樣子，她一定會殺了我。”

“映澤，别這樣，别自暴自棄，耐心些，他是阿蘭的孩子啊，你要對他有信心。”

程老師壓根不知道信心在哪裡，又在氣頭上，敷衍了幾句就挂了電話。剛挂掉，葉老師的電話又打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