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也不是正兒八經地回,程松直在葉家吃了飯,磨蹭到八點多才收拾了東西,趁着程老師不在悄悄回去。
他挨程老師打那天是周日,今天也是周日,他走了整整一個星期,但是總感覺才離開了一個晚上,他推着箱子往房間去,走到房間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羞愧地望了一眼媽媽的照片。
“我回來了,媽媽。”
程松直很清楚,雖然回家了,可很多事情沒解決,不能當作沒事發生。他對爸爸有很多矛盾的期待,矛盾得連他自己也覺得難以做到,他也知道爸爸對他的期待,知道現在的自己離那些期待有多麼遙遠。程松直覺得難以面對爸爸,算着程老師快要到家的時間,蓋了書,關燈上床。
睡不着,但要裝睡。
果然,程老師回家的時候,家中漆黑一片,孩子房間門隙沒有任何光亮。孩子去葉老師家住他是知道的,甚至給孩子收拾了行李,就是想讓他們都冷靜一下,現在孩子回來了,他當然也知道。他還知道,孩子在拒絕他。
寂靜的房屋中,程老師打開客廳燈,踟蹰一陣,輕輕開了孩子房門,借着客廳透來的微弱燈光看見孩子安穩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程老師鼻頭一陣酸澀,怎麼會這樣呢?他們明明是最親最親的父子啊!
呆了一會兒,他輕輕關上了房門。
程松直早上醒來,發現桌上放着兩百塊錢和一張程老師留下的便利貼。
“周一到周六的早餐午餐錢,已經很足夠了,我不會再給你多餘的錢。抽煙不是好習慣,尤其在你還沒成年的時候。”
程松直收了錢,将便利貼揉成一團丢進了垃圾桶,邊趿着拖鞋去洗漱邊在心裡罵程老師:當老師當太久了,說話都一股子教訓人的勁兒!他媽的老子在戒了好不好?用得着你來說?一大清早就搞得心情不好,煩死了!
幸而晚上有人請吃必勝客,拯救了程松直這一天的壞心情。這頓晚餐除了三個男生,還有一個叫顔丹琳的女孩子,聽說是跟尤嘉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巧的是,前段時間班級搬座位,顔丹琳成了程松直的同桌,因此這一路上都在毫不留情地揭程松直的短:“我跟你們說,程松直上課都開始聽課了哎!”
“哪有?!”孟承雲立刻反駁,“語文課我還看他睡覺來着!”
“數學課聽得可認真了!而且,他那個練習冊,都快寫滿了呢!”
程松直懶懶地瞥她一眼:“明明才寫到一半。”
“哼,”顔丹琳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反正就是在偷偷努力!”
尤嘉楠走在前面,不說話,也不跟他們鬧,安安靜靜的。深秋暖暖的夕陽下,清河大道上滿是下班回家的打工人和剛從學校出來的中學生,穿着校服穿梭在人群中,青春洋溢得讓人心生羨慕。
尤嘉楠請客,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四個人點了滿滿一桌東西,邊打鬧邊搶東西吃,引得店裡其他人時不時往這邊瞧,尤嘉楠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出聲道:“你們别鬧了!”
“聽到沒有?别鬧了!”顔丹琳斥了對面兩個男生一句,然後笑嘻嘻地搶了披薩上一塊肉,“拿到了!”
孟承雲朝她翻了個白眼:“下次不帶你來了!”
“又不是你請,你說了才不管用!”
“這是男人的聚會,你來幹什麼?”
“你也叫男人啊?”
尤嘉楠默默低下了頭,為什麼還是吵個不停啊?
邊吃邊吵到八點多,一輛豪車來接走了尤嘉楠和顔丹琳,孟承雲和程松直兩個可憐孩子隻好自己走回家。
這個商場也位于清河大道上,隻是離他們住的那段有些距離,走路少說也得大半個小時。不過他們倆都早跟家長交待過了,因此并不着急回家,隻慢悠悠地走,當消食。
回去的路上經過青山湖公園。青山湖公園很大,晚上有年輕人來鍛煉,有中老年人來散步,還有夫妻帶着小孩來玩,門口擺着各種買吃食和玩具的攤點,彩色燈光閃爍,非常熱鬧。
但是過了公園大門,就有一段幾百米的路,黑黢黢的,路燈燈光都被茂盛的大樹擋住了——N市總是四季常青,即使到深冬也不見蕭條。這段路步行的人少,大多是在馬路上開車或騎車的,因此更加吓人,小時候程松直住外婆家,每次晚上要回家,外婆都叮囑他坐公車或者走另一條路。
“媽的,有點吓人。”風一吹,孟承雲打了個冷顫。
程松直笑笑:“膽小早說啊!早說就坐公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