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說完了，葉老師把孩子招回跟前來，又心疼又氣惱：“你說你，是不是活該挨打？”

“隻要老師不生氣，我願意挨老師打。”

葉老師都不知道該哭該笑，說了幾句就找藥去了。

七月前兩周，三中高一在補課。在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正好是班會，還有幾分鐘才下課，程老師在講台上說着些什麼，就看見一個身影遠遠地從校道上跑過來。他盯着那個身影看，看着小孩越跑越近，胸中“砰砰”作響，心想孩子怎麼突然要來找他了？

程老師的視力很好，不僅看見程松直背着個大書包，還看見孩子臉上晶瑩的汗珠和止不住的笑意，一路奔跑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就越過他這個教室去了。

程老師所有的期望都落了空，猛然想起，孩子應該是找隔壁班的葉老師去了。

程松直确實是來找老師的，看着還沒下課，就趴在窗戶上等。葉老師一眼就瞧見了他，正好該說的也說完了，就提前幾分鐘給學生們下課了。女聲們去食堂吃飯或是回宿舍洗澡，男生們則抱上籃球出去活動，還有一部分學生留在教室裡寫作業。

講台上的葉老師朝小孩招了招手，看孩子笑着跑來，高興地不得了。

程松直一把抱住老師，仰頭道：“老師，我出線了，我好厲害，我要進決賽了。”

葉老師拿上自己的東西，牽着他往辦公室走：“嗯，厲害，跑了一頭汗，也不擦擦。”

程松直這才反應過來，站在走廊上就從書包裡翻紙巾，随便往臉上一糊，濕了一大半。葉老師看不得他這亂七八糟的樣子，拿了紙巾來給他細細擦了汗，不然等下進辦公室，空調一吹就要感冒了。

這時隔壁程老師的班也下課了，程老師一走出來，就看見葉老師低頭給孩子擦汗，程松直仰着頭，動也不動，很乖的樣子。

程松直今晚格外興奮，作業都寫不下去，兩隻腳在地上滑來滑去，就像是穿着輪滑鞋一樣。他看着一旁改作業的老師，說：“老師，我想去玩一會兒，老師陪我去。”

“你的作業寫了嗎？”

“數學早就寫完了，别的晚點再寫嘛！”

自從上次說過輪滑的事情之後，程松直确實很乖，很早就把暑假數學作業寫完了，質量也有保證，葉老師頗感欣慰，知道孩子還是向學的，今天他又剛比完賽，人正高興着，非壓着他坐在這也不行，便點點頭，帶他去孔子廣場上滑。

程松直歡欣鼓舞，背上大包，跟着老師出去了。現在正是晚自習剛上課，孔子廣場上燈光昏暗，一個人也沒有，程松直估摸着他能滑半個小時，趕緊把鞋給換了。

葉老師不懂這個，就坐在中間花壇邊上看孩子一圈一圈地滑過去，忍不住站起來問：“這有什麼意思啊？”

程松直減速，直直撞進老師懷裡，抱着老師道：“老師，我玩輪滑的時候，覺得媽媽好像就在我身邊。”

葉老師知道他想媽媽，揉揉他的小腦袋，不說話。

“老師，”程松直接着說，“今天比賽，好多人在看，我聽到媽媽在人群裡喊加油，我到終點的時候，就看見她沖我笑。”

葉老師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默默地抱着他。

程松直知道，這是老師，不是媽媽。媽媽已經永遠地離去了，再也不會這樣擁抱着他，但是，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給他安全的依靠。他靜靜地抱着老師，在盛夏的晚風中不言不語。

直到昏暗的光線中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來人平靜地喚了一聲：“葉老師。”

“轟隆”一聲，程松直渾身僵硬，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