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兩個女生一起小聲念道:“形象地概括了早期革命者雄姿英發的戰鬥風貌和豪邁氣概。”
“好,感謝,那麼問題來了,什麼叫做形象地概括了早期革命者雄姿英發的戰鬥風貌和豪邁氣概?”程老師放下書,“你們靠這幾個詞真的知道他們那時候在幹什麼嗎?或者說你們讀了這個詞真的能夠體會到所謂的雄姿英發嗎?把這首詞的作者名字蓋上,隻是讀這首詞,你們還是這麼想的嗎?但凡有一個不,就一定是我們的理解方法出了問題。”
“同學們,什麼叫做理解,不是看見鄉書兩個字就是思鄉,不是看見寫景就是熱愛自然,不要用語言去套住你們的感覺,你們的感覺是遠遠比語言更加豐富的,總有一天,你們一定會發現,語言沒有辦法全然表達内心的感受。理解是可以繞過語言這個環節的,它是激蕩的靈魂相碰撞的過程。給你們講個事情,必修二有一篇散文《故都的秋》。因為我在北京讀的大學,所以對那個地方有一點感情。我早年教書的時候,大概是無憂無慮,講那個文章就沒有什麼波動,後來我經曆了一些事情,想回也回不去北京,再上這個文章就非常不一樣。我那天給學生念到那句’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别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眼淚就直接掉在書上······”
“啊?”學生們覺得很不可思議,竟然有老師上課上哭,還是個男老師,想想也有點心疼。
程松直愣愣的,他沒有想到爸爸面對學生會這麼坦誠。
“那個時候,全班同學都不說話,很安靜地看着我,等我收拾情緒。那個時候,我在理解郁達夫,他們在理解我。理解就是那種碰撞之後深深共鳴的狀态。”
“好,我們說回這幾句話,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意思你們都明白,我就不解釋了,我們隻講這種感覺。我又要講故事了,我以前帶過一個學生,語文很好,也很喜歡寫東西,買很多課外書,當時班裡所有人看的課外書都是他的。這個學生非常驕傲,經常拿着一些雜志啊書啊來跟我講,”程老師學着那個學生的語氣,“這都什麼玩意兒,這也能發表,還不如我寫的,我寫得比他好多了。滿分作文也就這樣,好不到哪裡去。類似的話,他一口氣能跟我講一節晚自習,當時我看着他,就老想起自己年輕時候,雖然很中二,但是那種青春勃發的毫不畏懼的姿态,自信張揚的充滿驕傲的精神狀态,是我以後再也沒有的。然後我想,這就是恰同學少年。”
“這個東西,我覺得跟身份地位關系不大,不是隻有偉人才能恰同學少年,恰恰是他有這種心态,才成了偉人。同學們,你們現在就是這個年紀,不要壓抑自己,不要看輕自己。可能我們的傳統文化裡更傾向于讓人謙虛謹慎,但是那都是老頭子說的啊!你們才十五六歲,就是要跑要跳,去嘗試各種事情,不要害怕出錯,明白嗎?”
“你們多看看方韻言,她的狀态就是這樣的,全班隻有她一個總是不服氣,這很好,記住這種青春熱血的不服輸的感覺,我們的目标是永遠年輕。”程老師看過來,結果小丫頭得意地扭過了頭去,你誇我我也不看你!
程老師笑了笑,又接着道:“那麼,什麼是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呢?記得昨天那個電影的開頭嗎?學生們下了課也不去玩,一直跟着老師出去,問什麼是民主,問我們有沒有那一天,非常的天真、幼稚,但是也很質樸、真實,悲觀地希望着,也不屈地争取着,這就是書生意氣。”
不少學生想起了昨天的電影,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程老師顯然很受學生歡迎,下了課還被學生圍在講台上提問。有個學生問:“老師,為什麼您可以這樣理解詩詞啊?我的小學老師,初中老師,補習班老師,沒有一個是這樣說的。”
“考試的内容在課本和教輔上,但我們要學的東西卻不在課本上,而在自然裡,在生活裡,在你和身邊的人說的每一句話裡,記住經曆過的每一件事情的感覺,喚醒你内心的情感,就像我們之前說過的,不要成為做題的機器。”
“老師老師!”那一邊方韻言又喊又拉袖子,“我覺得我們的理解能力也不差,為什麼在您講之前我都沒有理解到這些呢?”
“因為很多事情不是靠理解能力去理解的,是靠生活經驗。我常常覺得這才是老師存在的意義,如果理解能力可以解決一切,你們看教輔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聽課,對不對?你現在還沒有經曆那麼多事情,自然理解不到那個層面。”
整整十分鐘,講台上就沒消停過,程松直坐在座位上,雙手撐臉,一直看着上面,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