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直!程松直!”
程松直腦袋重重往下一磕,夢魇一般驚醒,懵懵懂懂地擡起頭,不知所措。孟承雲一手捂眼,一手掐他的大腿,提醒他要出大事了。
講台上葉老師一臉怒容,“梆梆”敲着黑闆:“上來,把這道題給寫了。”
“哦。”程松直仿佛漂浮在雲端,腿軟軟的,站起來都仿佛踩不實地面,暈乎乎地就上去了。昨晚看完那封信,程松直淚流滿面,哭了大半晚,淩晨四五點才睡了一兩個小時,從早上到現在,眼睛是腫的,精神是萎靡的,屁股是欠揍的。好在他的數學進度一直比較快,課堂上的内容難不倒他,即便暈暈乎乎照樣解得出題來。
隻是葉老師對他的要求絕不止解題這麼簡單,從上課第一秒見到小孩睜不開眼睛起,就升騰起狠狠教訓他一頓的沖動了。此時,看着孩子還算認真地站在黑闆前寫解題過程,面無表情拿起講台上的伸縮教鞭,拉到最長,對着孩子的屁股“啪”一下打去!
“啊!!”程松直大叫一聲跳開了,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又在全班同學面前挨打了,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老師,我在寫了。”
“啪啪啪!”一連三下抽落,葉老師怒容不減:“現在寫了,剛剛在幹什麼?!從上課到現在,眼睛就沒睜開過!昨晚幹什麼去了?!”
“我!”這怎麼能說呢?程松直跟小孩鬧脾氣似的,用力扭過了頭,接着寫題,大有“你要打就打”的大無畏氣概。
葉老師氣不過,“啪啪啪”又打了他幾下,但始終知道不能太落孩子面子,加上今天還是他生日,等會真生氣了就不好了,因而收了教鞭,走到下面去看學生們做題,嘴裡念念叨叨借題發揮:“你們别以為你們不上去寫題就逃過一劫,誰沒聽課我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一個個的晚上不睡覺躲被子裡玩手機是吧?以為你們是尖子班就放肆了是吧?最近不是要你們選文理了嗎?分科以後尖子班也會重組,不是我說你們,就你們班這種狀态,能有三分之二的人留在尖子班裡就不錯了,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老師,寫完了。”程松直把用剩的半截粉筆丢進粉筆盒裡,準備下去。
“别動,”葉老師正好走到教室後頭,遠遠地掃了一眼小孩的解題過程,“你把解題過程講一下。”
初中就開始幹這事了,但還是第一回在全班面前幹,程松直有些意外,卻不算驚訝,稍微捋了一下思路就開說了。葉老師一直站在教室後面聽,沒有打斷,等到小孩說完才道:“現在程松直是你們的老師了,他哪裡沒講清楚的,你們有什麼疑問的,都跟他提。”
學生們覺得十分新奇,往常葉老師的課堂是最無聊的,誰也不敢說話,還是第一回有這樣的事情,當即七嘴八舌地問起講台上的小程老師來,一會是能不能用另外一個公式,一會是怎麼判斷用這個解法,一會是中間那些計算過程能不能省略,總而言之,這大概是高一一班這麼久以來最活躍的數學課。
小程老師表現得很好,但下課之後還是被帶走了。葉老師抱着書往辦公室走:“你昨晚幹什麼了?”
“沒幹什麼。”程松直扭扭捏捏的,顯然不打算說實話,十六歲的男孩子,看爸爸寫的信哭了大半夜,說出來也太丢人了。
“不說是吧?不說我去問你爸。”
“哎呀!老師!”程松直急得抓住老師的手臂,“您别問了,您去問他他也不會告訴您的,反正我沒幹壞事!”
“你還挺理直氣壯是吧?”葉老師揚起手,作勢要打他,沒料到小孩眼睛一瞪,“嗖”一下跑了。葉老師看得滿頭霧水,回過頭才發現程老師正走過來,推測小孩應該是見到程老師才跑的,也就不說什麼了。
困乏了一個早上的程松直到了語文課上就自動精神了,全程盯着他爸看,下課了還屁颠屁颠地上講台圍着,雖然不像别的同學要提問,但就是站在一旁,大有宣示主權的意味。
程老師由着他,像往常一樣耐心地回答學生的問題,最後才離開教室。
“怎麼還跟着呢?不上課了?”
程松直覺得自己挺像戀愛中的矯情女孩子,拉着一張臉,沒好氣地問:“驚喜呢?”
程老師被逗笑了:“哪有人這樣跟着問驚喜的?我要是現在給你,也不驚喜呀!”
哼,驚不驚喜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有沒有準備!程松直不滿地瞥了他一眼,轉開頭去了。
程老師笑道:“會有的,先回去上課,十六歲,是大男孩了,不用爸爸再盯着你了哦。”
是這麼個理,但程松直不想表現出認同他的樣子,雙手抱在胸前,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老師看着小孩倔強中透着點嘚瑟的背影,雙眼漸漸彎起來,蓄滿了笑意。
程松直整個人就是個大寫的“口嫌體正直”,從早到晚,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等他的驚喜,簡直度秒如年,直到吵吵鬧鬧的晚讀開始,方韻言走上講台大喊“拿語文書出來”,程老師半靠在教室門口,道:“下去吧,今晚不讀書了。”
學生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啥,有些剛把書拿出來,左右搖頭問周圍的同學:“老師說什麼了?”
方韻言也有點奇怪:“老師,不讀書幹什麼呀?要開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