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嘻嘻哈哈地分了蛋糕，收拾講台，不僅躲過了晚讀，還有蛋糕吃，簡直美滋滋。程老師始終靠在門邊笑看，直到第一節晚自習的鐘聲響起，才提醒道：“好了，小聲點吃，等會被值班老師罵我不管你們。”

吃了程老師的東西，總要賣點面子。學生們很快安靜下來，值班的物理老師也到教室外坐着了，程老師的目光羽毛一樣落在程松直身上，沖他輕輕點點頭，示意他出來。

程松直一大口悶掉蛋糕，既忐忑又期待地從後門出去了。

晚間的學校，燈火通明卻安安靜靜，草叢間蟲鳴起伏，叫嚣着少年的心事。程老師和程松直坐在教學樓前不遠的草地上，昏暗中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

程老師看着班級的方向，惆怅道：“有十年，沒給你買過這麼大的蛋糕了。”

從前過生日，買大蛋糕是媽媽的堅持。時清蘭很有儀式感，每一年生日都要給孩子好好過，買蛋糕，請朋友，從戴生日帽到切第一刀蛋糕，一套流程完完整整。程老師那時不以為意，覺得小孩記得住屁的儀式感，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孩子可能記不住儀式感，但是記得住愛。

他記得住爸爸媽媽把他捧在心上，記得住小朋友們将他環繞，記得住願望都能實現的感覺。

“開心嗎？”

程松直點點頭，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昨晚太傷心，今晚太高興，腦子昏昏沉沉的。

程老師擔心自己解釋得不夠清楚，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你之前不記得我學過輪滑，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昨晚說的那個。”

“嗯，大概是心理防禦機制，讓我忘記了某些事情。”

程松直想，跟他剛回來不記得老師和姐姐有點像，為了不讓自己受傷，選擇性地遺忘了一些事。

“那，我去年暑假在師爺家，羅老師對我很冷淡，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程老師點點頭：“你不要怪她。你知道師爺和羅老師沒有孩子，是把我和媽媽當作他們的孩子，媽媽走了他們很傷心，後來看到我……”

“我沒有怪她，是我的錯。”

程老師伸手把小孩攬到懷裡，笑道：“不是的，松兒，是你治愈了爸爸，你知道嗎？是因為你一直進步，一直努力，一直向爸爸證明你是個好孩子，爸爸才、才沒有恐懼的。你不在的時候，爸爸做夢，總是夢到媽媽走的時候，可是你回來以後，爸爸在夢裡就會看到溫柔的媽媽了，是你把媽媽帶回來的。”

程松直靠在爸爸身上，熱淚滾燙：“對不起，對不起，那些年，讓你擔心了。”

“不要說對不起，松兒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松兒已經做得很好了。”程老師摸着孩子的頭發，含淚笑道，“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如果媽媽還在會怎麼樣？我想，她一定還是每年給你買大蛋糕，送你去學輪滑，你考試考得不好她也隻是說幾句，不許我打你。你就可以像一個普通的男孩子，叛逆，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點也不用顧慮别人。她可能還會問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也會趁着開家長會偷偷去看一眼你喜歡的女孩子長得好不好看，甚至還會幫你送禮物給你喜歡的女孩子。她希望你快樂，不要恐懼，不要憂愁。”

“我明白，我明白。”程松直泣不成聲，“我會的。”

“爸爸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辦法完全走出來，可是我想通這一節才明白媽媽在天上的意義，就算媽媽離開了我們，我們也要帶着媽媽的愛和期望走下去。将來有一天，爸爸要去天上見媽媽了，還是可以很驕傲地跟她說，你看，我也盡我最大的努力讓松兒好好地長大了，我沒有辜負你，也沒有辜負松兒。”程老師忽然感覺到手臂上冰冰涼涼的，“爸爸媽媽帶你來世上走一趟，讓你見過太陽，追過蝴蝶，讓你被愛一場……”

“不要，你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