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校聯考，自然也是百校改卷。各科的試卷和答題卡是在考試結束後三天發回來的，學生們拿到答題卡，第一眼先找分數，不管錯哪了也不管改分有沒有問題，先歡呼或者哀嚎，把教室吵得震天響，再被老師罵幾句，而後慢慢消停下來，帶着興奮或沮喪。

老師們開始找學生談話，或在教室走廊，或在操場，總之，有問題的學生一個都不能放過，無論是學習态度還是方法，應試技巧或是心态。

相比普通班，尖子班還是比較讓人省心的，尖子班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也輕松一些，可以早些下班回家。

最後一節晚自習，辦公室裡靜悄悄的，正做年級語文成績統計分析的程老師卻突然聽到兩聲近在咫尺的敲門聲，擡頭一瞧，有點奇怪：“怎麼來了？”

方韻言很沒精神，像是累了很久，拖着無力的步子走進來，輕車熟路坐在靠門的椅子上，發呆。

程老師眉心一緊，暫時停下鼠标，問：“怎麼不高興了？”

方韻言搖搖頭：“我就是來坐坐。”

來坐坐。自從高二程松直去了葉老師班以後，來這個辦公室最勤快的就是方韻言，有時候是有事，有時候就坐坐，程老師也由着她。可這個學期，她越來越愛來坐坐了，而且每次都耷拉着個腦袋，提不起一點精神。

就像現在這樣。

程老師想不明白這個丫頭的腦回路，歎息道：“你怎麼個想法？之前保送，讓你去你也不去，現在有壓力了？”

方韻言搖搖頭，喃喃道：“我不想去上海。”

“那你想去哪裡？”

還是搖頭：“不知道。”

别人會不知道，可方韻言怎麼會不知道呢？程老師有點擔心學生的狀态，接着問：“那你在想什麼？”

“不知道。”

“丫頭，不要欺騙自己。”

方韻言擡起頭，怔怔地看着程老師，道：“老師，如果我想去那些學校，我也考得上，可是，我好害怕……”

“怕什麼？”

方韻言卻不說了，隻是木木地望着門外，仿佛能穿過淩亂的辦公室看見時間的流淌似的。

“丫頭，”程老師隐約有些猜測，“你知道，你的條件在N市都找不出幾個，你爸爸是國企領導，你媽媽是圖書館館長，你很有可能是今年的文科狀元。你不要為了任何人而放棄自己的未來，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是，我的未來應該是我自己選擇的，對嗎？”方韻言垂下頭，“老師，你知道我在害怕什麼，對不對？”

知道是一回事，解決又是另一回事，更何況，程老師再怎麼說，都隻是一個局外人。他長長地歎聲氣，握着鼠标點開了一班的語文成績，食指一滑，一串名字飛過，鼠标正好落在“程松直”幾個字上：“丫頭，很多人未必配得上你。”

“如果，已經要用匹配這樣的詞來選擇一個人，那我找到的也許隻是一個合适的伴侶，而并非愛情，對嗎？”

說不過啊說不過，程老師搖搖頭，現在的小孩都太厲害了。可是程松直怎麼就不争氣呢？看着程松直的“112”，程老師頭有點痛，道：“行，你要非這麼說，我也随你。你去一趟一班，幫我把程松直叫來。”

方韻言心一跳，不知老師是何意，猶豫一會，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