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我回來了!”
書房裡的劉巍思聽到這聲,忙顫顫巍巍地出來了,扶着老花鏡,很是高興:“松兒,你回來啦,怎麼這麼久才回來?讀個研究生這麼辛苦,連回家吃飯的時間也沒有。”
程松直忙放下書包,上前去扶着:“師爺,您出來幹什麼?還怕我在這兒迷路啊?今天下午把數據跑完了,趁着沒事,回來看看師爺,羅老師去開會還沒回來?”
“沒呢,說是後天回來。”這兩年劉巍思的學生都畢業了,手上課題也結了,隻是閑着沒事,偶爾會看看書,寫寫文章,消磨時間,“說到這個,師爺還得請你幫忙呢,師爺新寫的論文,要做一些統計,師爺腦子不行了,你幫師爺做。”
程松直扶着師爺往書房走:“好,師爺要做什麼,我幫您做。”
這兩年,劉巍思的身體明顯不好了,暑假那會還住了一次院,差點就把程松直吓死了,幸而沒事,但如今程松直可一點都不敢放松,一有時間就回來看師爺,一回來就恨不得片刻不停地盯着,生怕一眨眼就出事了。
“哎呀,坐久了,腰有點痛。”劉巍思慢慢走到桌前,拿了兩張紙來,“就是這個,各種詩體的數量和占比,你幫師爺做個表格出來,要好看一點的。”
程松直掃了一眼,問:“師爺,我能看看您的文章嗎?”
“看,你看,在電腦上呢,師爺眼睛也不行了,打一會字,眼睛就痛了。”
程松直笑笑,先扶師爺坐下:“師爺,别說您了,我看久了眼睛也痛啊,您别老是坐着寫文章,多起來走走,去陽台澆澆花,泡個茶,都退休了,這麼拼幹嘛?”
劉巍思很高興被小孩念叨,一點也不惱,呵呵地笑:“不是拼,師爺無聊嘛,一輩子都幹這個,現在不知道幹什麼好了。前兩年還到處去做講座,現在他們聽說我身體不好了,誰都不敢請我,也就前段時間出去了一回。”劉巍思說着,語氣漸漸惆怅了起來,“松兒,嚴先生那一輩的人都快走光了,再往下,就輪到我了。”
程松直摸鼠标的手一抖,蹙起眉頭:“師爺!”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你看,你看!”
程松直有些無奈,又沒辦法,隻得翻起師爺的文檔來,這篇文章研究一個詩人所使用的詩體和特定風格之間的關系,論證還是他們老一輩那套,歸納演繹,程松直靈光一閃,道:“師爺,你考不考慮用數學建模來做?我可以幫您做。”
劉巍思一聽,來勁了:“可以嗎?會不會太難了?不要耽誤你學習。”
“不耽誤啊,也就跑幾輪數據的事。”程松直把文檔和資料拷下來,“人家早就開始用數學建模考據紅樓夢後四十回的作者問題了,師爺,您太落後了啊!”
劉巍思笑得慈祥:“師爺老了,比不上你們年輕人有想法,還是你們厲害些。”
程松直笑笑,要扶師爺去客廳坐:“師爺先歇會吧,我煮面條給您吃。”
“好,好,冰箱裡有東西,你自己看,你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師爺随便吃吃就行了。”
“師爺您先坐着,一會就好。”
劉巍思乖乖坐下,看着孩子在廚房裡忙活的背影,突然想起程映澤來。他眨眨眼,房子好像變成了二三十年前的模樣,廚房裡那個身影變成了程映澤。不像程松直隻會煮面條,程映澤什麼菜都會,一下廚房至少得兩肉一素,要是多個人,他就顯擺似的非要做幾個大菜,再炖上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劉巍思和羅毓請來的廚師呢!
要是當年程映澤回到他身邊,現在也是這樣在廚房裡忙活吧。
一晃,他又想起嚴先生來,想起他第一次去到嚴先生家的場景,他怯怯的,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碰,還是嚴先生說:“不怕,以後這就是巍思的家了。”
他又想起第一回挨老師打,那根竹鞭一點不留情地抽在光屁股上,讓他又羞又疼,真恨不得不當這個學生了,可是他被打得皮開肉綻以後,老師又來抱着他哄,他窩在老師懷裡哭得稀裡嘩啦,覺得還是先當着學生吧。
老師,巍思好想您。
煮面條沒什麼技術含量,不過十來分鐘,兩碗熱騰騰的面條就出鍋了,面上鋪着些肉片和青菜。程松直把面端到桌上,喚道:“師爺,來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