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巍思回過神，緩緩點點頭，扶着沙發起身，小步小步往餐桌走。程松直給師爺拉開了椅子，等師爺要坐，再輕輕往裡推了點。

“有些燙，您先喝點面湯。”程松直遞過去筷子和勺子。

劉巍思接了，誇道：“松兒會做面了，比之前香多了。”

程松直笑着坐下來，道：“師爺，不要硬誇我了，我這麼久都隻會做面條，爸爸一直吐槽我。”

劉巍思歪着頭，問：“吐槽，是什麼意思？”

啊這……忘記師爺不是沖浪人了，程松直解釋道：“就是說我不好。”

“你不要理你爸爸，他老是說别人不好。”劉巍思喝了一小口熱乎乎的湯，渾身上下都暖了起來，“他那個人，話又多，又不好聽，也不知道我當年怎麼看中了他，嚴先生也是，一眼就喜歡他，可把别人都嫉妒壞了……”

近來劉巍思總是說起從前的事，程松直并不打斷，隻是靜靜地聽他講。劉巍思說着說着，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師爺又糊塗了，老是覺得還是你爸爸在這裡呢，松兒啊，你要回到你老師身邊去……”

程松直笑笑，順勢轉移了話題：“師爺，話話拍了視頻，我給您看看好不好？”

“好，好，話話又說什麼了？”

程松直找出平闆，播放視頻：“她那幾天去玩了，說風景很好，拍給師爺看看。”

劉巍思虛虛地握着筷子，也不吃面，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喃喃道：“好看、好看……”

程松直現在和方韻言幾乎很難在同一時間段對話了，都是一個人發了消息，另一個人過一段時間才回。次日早上，程松直邊走邊給她發消息：我昨晚去陪師爺吃晚飯了，給他看了你拍的視頻，他很高興，一直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松直？你不是跑完數據了嗎？怎麼還來？”

程松直回頭，笑道：“師兄，我來幫我師爺做個表。”

師兄看他打開了那些資料，覺得很有意思：“這不錯，數學和文學一塊搞，可以啊！”

“我也就是那麼随口一說，要是做出來，相關性一點沒有，那還是得還給我師爺，讓他慢慢寫。”

“你夠孝順的啊，劉老師也是拼，都退休這麼多年了，還寫文章。”師門裡的人都跟着程松直去過劉巍思家吃飯，很喜歡那位老先生，“你也對自己的文章上點心，這都研二了，還不趕緊把文章發了，你想不想出國了？我看老闆很愁你呢，怕你出不去。”

程松直倒不是很在意這回事，随意笑笑：“我投了呀，沒給回複我也隻能幹等，再說了，這不才研二嗎？”

“研二算晚的了，下個學期，最晚就研三開學，肯定得聯系導師了。”師兄說着又歎起氣，“出國也挺好的，不像我，畢業了就回家當老師去了，你都不知道今年秋招有多慘烈，我也夠幸運的，一把就上了。咱們學校還算好，我都不敢想那些差點的學校，那是真找不着工作啊！”

“師兄你去的也是你們那最好的高中了吧？其實我也隻想回去當老師。”

“你可别瞎說啊，出國多好，回來就是海歸博士，鍍金漂漂亮亮的。”

“可是師兄，”程松直一邊操作電腦一邊道，“我覺得，人生的體驗應該是自己來定義的，而不是學曆、學校、職業、收入這些。你看我師爺，恢複高考後第一屆大學生，師從學術泰鬥嚴煦和先生，現在也算舉足輕重的人物，可是也沒有怎麼樣啊，還不是每天在家裡念念叨叨想我爸爸？而且，當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好的，普通人，人民，才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決定性力量，做一個普通人，我覺得很榮幸。”

師兄臉上頓時有些震驚，随後道：“還是你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