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好久不見。”
星曆3297年春,中央星域,蔚風軍校。
夕陽透過落地玻璃照進空曠的辦公樓走廊,給站在走廊中的兩個人打上一層暖色的幕景。
白瑾秋轉過頭,看向他身後難得穿上便裝,卻仍像是在軍中一般站得筆挺的Alpha,輕笑了一下。
“你該叫我白校長,岑将軍。好久不見。”
岑彥注視着眼前穿着件簡潔白色襯衫、背着手對自己溫柔淺笑的Omega,恍惚間竟有些認不出他是誰了。
曾經作為前線戰将的白上将,在他的臉上是很難看到笑容的。
他們往往隻能在他的身上看到沉着、理智、敏銳與威嚴。作為戰場前線的指揮官,他隻需要永遠強大令人信服,而不需要用笑容展現自己的親和力。
即使他有着一張漂亮得笑起來能讓人神魂颠倒的臉。
如果哪一天他笑了,看到的人在被迷住之前會條件反射地退出二十米開外。因為那意味着有不長眼的惹得這人動了真怒。
但如今,這人臉上的笑容,卻如同那些從沒見過血的普通Omega一般,溫暖而柔和。可看在曾經認識他的人眼中,假的過分。
或許這笑容和優雅作态是他在首都星的這些年披上的僞裝?畢竟這人的外表是他與生俱來的武器。
優雅,端莊……這本該是出現在那些嬌生慣養的貴族少爺身上的詞,讓他手底下那些軍癫們來評價就是做作,但此時用在這人身上竟然一點都不違和。
這太奇怪了。他認識的白将軍可從來不是什麼優雅貴族。他是位銳利強勢、不拘言笑、殺伐果決的戰将。
現在出現在他臉上的,是真實的笑容,還是這人戴的又一層面具呢?岑彥有些分不清。
但這無疑讓曾經作為直屬下屬的他感到非常割裂。
“您變了很多。”他喃喃道。
“這不奇怪,畢竟我離開前線已經快三十年了。”白瑾秋道。“我已經不再年輕了。”
是的,他已經不再年輕了,岑彥知道。
雖然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歲月的痕迹,但岑彥卻從他如墨般的長發間看到了幾絲白發。
明明按照聯邦人民的平均年齡,他才堪堪進入壯年。是本該人生和事業的巅峰期,他的眼神卻像個已經曆經千帆,終于待到風浪平息,打算隐居退幕的老人一般,無波無瀾,甚至看不到任何對未來的憧憬。
“二十九年零八個月。”岑彥說,“我和兄弟們一直在等您回來,沒想到直到戰争結束,才有機會再見到您。”
“是啊,戰争結束了。”白瑾秋說着,轉頭看了看窗外。
湛藍的天空,是和平的顔色。
“事實證明,即使沒有我,你們也能做得很好。岑将軍,你很優秀。”
“我……”
“恭喜你們,三十多年沒有回過家了吧,終于能回來了。”白瑾秋看向他說。
“想來這一次,你們會有不短的假期。”
“長官,我打算退役了。”岑彥說。
“哦?”
“我申請了調任來蔚風。”
“來接替我的位置嗎?這也不錯。”白瑾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您别說笑了,我申請的是教官的位置,已經得到批準了。”岑彥道。
“所以,您從今天開始又是我的長官了。”
白瑾秋輕笑了一聲,道:“你這是當我的副官當上瘾了?讓你做統帥都不願意,非要調來我手底下?”
岑彥面對這人的調侃還不太習慣,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其實我們很多人到現在都不明白,您當初為什麼要離開前線。”
“我知道當初那位的犧牲對您打擊很大,但我們并不認為這足以将您擊垮。”
白瑾秋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說:“岑彥,我是個Omega,我的Alpha死在了我的面前,你認為我應該對此毫無反應嗎?”
“當然不。”岑彥搖頭,“但您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按照這人的性格,他在悲痛過後一定會化悲痛為戰意,對反叛軍展開更加猛烈的攻勢,不死不休才對。
就像那位有名的戰鬥瘋子伊恩·弗蘭克少将,自伴侶死後便自請加入了前線刀尖部隊,瘋得讓友軍都害怕。
因為受了打擊一蹶不振隐退幕後?這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許有可能,但放在這人身上就太奇怪了。
白将軍從來不是這般容易退縮的人,與性别無關,這是他身為前線将領的擔當與魄力。
一位最高将領毫無征兆地退役離開戰場,意味着将戰友部下留在最危險的前線,而作為最高統帥的他卻回到了安全的後方……這種形同背叛的行為實在不是白将軍能做出來的事。
更何況,一位前線戰将退居二線後竟然成了隐藏的反戰人士……
并不是說反戰是什麼值得诟病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反叛軍的出現是聯邦内部問題激化造成的,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反叛軍……現在應該叫革命軍,他們對于平權的訴求是合理的,而且他們這些軍人中也沒幾個人喜歡戰争。
但要他們這些奮鬥在前線多年、不知道犧牲了多少戰友的戰士,在一夜之間完全支持反戰,難度實在太大了。
這樣一來,白瑾秋當初的反應屬實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