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彥,還有許多白上将曾經的部下,都相信當年自家長官的選擇其中一定有隐情。盡管他做出的行為形同背棄。
如今再次見到白上将本人,岑彥肯定了這種猜測。
這些年身居幕後,白瑾秋不可能什麼都沒做。他在暗地裡做過多少事,付出了多少艱辛,岑彥不知道,但他能猜到。
眼前這人整個人的狀态,透露着一股萬事平息後的疲憊,與終得解脫的虛無。别人或許看不出,但作為老部下的岑彥看得出來。
他的長官很累了。
這讓岑彥不由得感到擔心。
夕陽垂暮,夜色降臨。
22點46分,随着門口的生物識别鎖發出一聲認證通過的輕響,那道與機密檔案室一般無二的合金門向兩側滑開。
白瑾秋回到家,脫了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解開領口的扣子,深深地松了口氣。
三十多年,片刻都不敢放松的日子不是人過的。
到了現在,他才終于有機會喘口氣。
明天是開學典禮,他得上台演講。
這或許是他在蔚風的最後一份工作了。
他散了發繩,任由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披散在肩頭,走進了浴室。
水霧蒸騰,修長模糊的影子映在磨砂玻璃門上,浴室中很快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幾分鐘後,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破了平靜。浴室中的人一手撐着牆壁,一手捂着嘴,咳得幾乎要把肺都咳出血。
那是一道貫穿肺部的陳年舊傷落下的病根。
事實上,那具修長漂亮的身體上布滿了類似的舊傷。很多傷本可以痊愈,但在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反複和常年的勞累下,終是落下了後遺症。
但白瑾秋顯然并不在意。
在水汽彌漫的浴室裡劇烈的咳嗽讓他有些缺氧。意志片刻的松懈讓一絲雪松清冽苦澀的清香緩緩彌散入空氣中。
白瑾秋關掉水,手臂撐着牆平複了一會呼吸,待眩暈感過去,随手扯過一旁挂着的浴巾,簡單擦了擦身上的水,按了浴室的自動清潔按鈕便走出了浴室。
勁瘦流暢的肌肉線條伴随着他的走動緩緩起伏,又很快被居家的衣物覆蓋。半濕的長發落下一滴水,順着頸部的線條滑向衣領下方。
他走進卧室,在床邊停下腳步,猶豫了片刻,轉身走向靠在牆邊的衣櫃,從最下方的抽屜裡,取出了一件已經有些年頭的舊式軍隊制服。
那是一件三十年前第二軍團的技術人員的專屬制服。
曾經筆挺的硬質制服早已由于時間的久遠而變得柔軟而布滿褶皺,顔色褪成了灰白色。制服的肩章上,是技術工種的少校軍銜,衣領的内側用工整的字體繡着一個名字——容止汀。
白瑾秋閉上眼睛,将制服摟進懷中,輕輕嗅聞着制服的領口。
那裡是距離腺體最近的位置,能夠留下最濃烈的信息素氣味。
盡管三十年過去了,再濃烈的氣味也早已消散。
但他總覺得還能聞到絲絲縷縷淺淡的鸢尾花香。
或許是心理作用,或許是幻覺,但他不在乎。
因為如果打破這個幻境,他擔心自己會瘋。
他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受Omega的本能控制。
但他錯了。
黑暗中,白瑾秋笑了一下,自嘲地想。
他的小鸢尾花總覺得他是堅不可摧的,但他顯然不是。
那個永遠堅不可摧、永遠無法戰勝的白将軍,早在三十年前就随着他的鸢尾花沉眠入土。
他當初選擇退出前線,确實有其他原因,但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判斷出自己的狀态已經不适合前線最高指揮官的工作了。
指揮官是一個絕不允許出現任何疏漏的位置,而Alpha伴侶的死亡對他的影響比其他人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必須對他的戰友們負責,他知道岑彥會是一位優秀的将領,而他也有其他的事情必須去做,所以,他選擇了離開。
他沒有就此一蹶不振放任自我的權力。
他不能脆弱,不能有軟肋,不能被任何人發現破綻。
所以這些年來,他戴上了微笑的面具,向來對官場的虛僞肮髒深惡痛絕、不願深入的人,學會了虛僞狡詐,開始了不為人知的工作,處處埋下暗點,在他曾經厭惡的路上,走了三十年。
但如今,戰争結束了,一切塵埃落定,後續的一切都有值得信賴的人承擔起來。
他終于可以休息了。
寂靜的黑夜中,疲憊的Omega将軍摟着他逝去愛人的舊衣物,緩緩地,陷入了沉眠。
雪松清冽苦澀的氣味,帶着一點淺淡的鸢尾花香,彌散在空氣中,越來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