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他們是無視他,還是溫柔體貼的照顧他、逗他哄他,希望他能表達自己的情緒,他都沒有什麼反應。
沒有屬于自己的,真實的反應。
他會很聽話很聽話,如果他們希望他笑,他會配合的露出一個柔軟乖巧的微笑。
隻是笑得像個虛假的娃娃。
他好像被切除了某些反應神經,失去了感情。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沒有。
他一直很痛苦。
他會難過。
會傷心。
會不安。
會害怕。
唯獨缺失的,是高興的能力。
但他表達不出來。
他已經不會表達了。
像是一種在沉默的自保中養成的本能,把自己牢牢鎖在一層看不見的殼裡。
這樣,他就會安全。
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傷害他的人就會覺得無趣,自己走掉。
這樣的時間持續了很久,很久。
到了最後的最後,他似乎終于被送到了終點。
迎接他的,是一隻冰冷的針劑,不容分說地從頭部的骨縫刺入,深入大腦。
他疼得抽搐,冷汗遍布全身,不斷翻滾掙紮,想要哭喊,卻隻能發出虛弱的泣音。
有人按住了他,防止他在掙紮中傷到自己。
劇痛過後,他癱軟了下來,雙目失焦。
所有的感知消失了。過往經曆的所有開始在他的腦海中褪去色澤,融入一片漆黑的泥沼,消融不見。
莫大的恐懼和悲傷将他包裹,絕望籠罩下來,他想要求救,卻再找不到一個能求的人。
他已經忘了所有能救他的人。
忘了他們的名字,長相,和所有相關的記憶。
他從此失去了與過往的最後一絲聯系,從今往後形單影隻,孤零零的留在了黑暗裡,陷入昏沉,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再一次醒來。
但就算醒來,他也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黑暗中,沒有聲音,沒有溫度,沒有感知。
直到,一絲雪松氣息湧現,溫柔的、幹淨的、帶着微微苦澀的味道将他包裹,重新帶來溫暖和安全感。
恐慌和無助融化在了雪松的包容之中。
“哥……”
他無意識的輕喚了一聲。
“嗯。”冥冥中,有人回應了他。
“……我在。”
于是,他從深沉的混沌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識,開始上浮。
但他并沒有直接醒過來。
他似乎下沉得太深了一點。
需要多一點時間。
一點牽引……
他好像從粘稠無邊的混沌浮升入了深不見光的海底,在努力上浮的過程中嗆了水,受了傷,耗盡了體力,四肢已經凍得僵硬,循着一點微弱的光,拼盡全力,終于浮上了海面。
相似的記憶畫面在腦海中浮現,他夢到了上一世類似的場景。
那是一次水下任務。
那是一座位于海洋星球的海底的能源基地,因為被納入戰場範圍,基地人員早已撤離。那次的任務,他和其他幾位機械工程組的技術員需要随隊潛入深海基地,打開基地艙門,協助作戰單位将基地裡的能源運出。
他所在的任務組是最後一組。其他組别已經返程,他們負責任務收尾,在上浮的過程中,他們遭遇了突發情況……一場不知是意外還是人為幹預的海底地動。
那之後的細節,容止汀已經記不清了。
他隻記得海水倒灌,隊伍被沖散,他被亂流卷了出去,撞斷了很多根骨頭,拼盡最後的力氣向上遊,馬上就要浮出水面的時候,防護服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劃破,帶有腐蝕性的海水嗆入他的肺部。
索性,他被一架銀白的機甲救了起來。
獲救之後他大病了一場。即使有第二軍團頂尖醫療的輔助,也渾渾噩噩了兩天才清醒過來。
醒來之後,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靠坐在他床邊的白将軍。
那人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清醒,正在神情專注地處理光腦界面的軍務。
他的将軍親自把他救了起來,守了他兩天,期間把非必要出面的工作都搬到了他的床前,一邊握着他的手一邊辦公。
因為他在昏睡時一直陷在夢魇中,受傷和病痛帶來的痛苦讓他一直在發抖。
“白哥……”
他虛弱地喚了一聲,見那人看過來,朝他伸出手。
他的将軍于是彎了嘴角,放下光腦,将他摟入了懷中。
……
容止汀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