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山優人面無血色,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些照片,他面上的震驚駭怕之外,卻透出一股倔強。
“不是我……”他的聲音一開始像氣音,随後卻越來越響亮:“是他們自己選的,我給了他們選擇!”仿佛是在抗拒承認自己是加害者,他看到這些人現狀的照片,卻拒絕伸出手出觸碰。
伏特加手一松,照片紛紛飄落,在他跟前撒了一地。
朝日山優人低頭,怔怔地看向地上的照片,心裡依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有好幾年,這些人是他睜開眼就存在的噩夢。當初跟着母親初到美國時,他還年幼。在普遍發育早熟的美國校園内,他就像誤闖牛群的小雞仔,每天在被踐踏的威脅中艱難求生。純粹的亞裔面孔、柔弱的外表、過于出衆的科目成績,以及沒有背景的單親家庭,使得他并不受同學歡迎,甚至很容易成為某些人播撒惡意的目标。
在校服之下的皮膚,開始多出各種傷痕,不嚴重,卻日複一日從未停止。而比起身體的欺辱,精神層面的霸淩因為不會留下證據,沒有了顧忌顯得變本加厲。
可是朝日山優人從未對母親說過自己的遭遇。
雖然沒有經濟上的壓力,但母親有事業上的野心。然而一名外國女性想要在美國的同行面前站穩腳跟,需要付出的豈止比旁人多幾倍?母親太忙了,他不想打擾母親。但保持沉默不代表他的屈服。
所以那些欺負他的渣滓都得到了報應。他認為自己雖然用了些不能見光的手段,最終結果卻是他們咎由自取。比如說再也不能從事職業運動的艾倫·傑克遜,如果不是對他抱有惡意,那就根本不會發生“意外”。而最後被家族放棄的薩曼莎,他隻是設法曝光了她過去的惡行,如果她是無辜的,他又能拿她如何呢?
其他人也一樣,那些發生的過往是他們自己造成的,他不過是推波助瀾。不論事前事後,他都從未對他們直接下手,他們不過是自食其果!
“我也給了你選擇,不是嗎?”
琴酒聽着他的辯解,似乎在笑。他的手加諸在少年身上的力道,給了他絕對無法掙脫的無力感。
“我不想聽沒直接動手就等于不是你幹的這種鬼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這種事你不是很擅長麼?現在,由你自己開槍,或者我幫你開槍,不是比你費盡心思耍小聰明更簡單?”
手術床上,奄奄一息的武田太志動了動,從昏沉中醒來,艱難地轉過臉看向朝日山優人。他的身體開始顫抖,檢測儀器上的數字急速變化,發出警報的尖鳴。他發绀的嘴唇一個勁地抖動,似乎努力想要開口,卻隻能發出粗粗的喘息。他的眼睛死死瞪着少年,好像冰庫裡死魚的眼珠,透着令人發寒的怨恨。
“看看這張臉。因為他,你父親死了,因為他,你差點沒命。隻要解決他,噩夢就結束了。”在他身後,琴酒的聲音好像是從地獄傳來的召喚,令他難以自持。“解決他,你就能從這裡出去,回去上學,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朝日山優人惶惑的目光從照片移到了武田太志的臉上。沉重的呼吸聲響得充斥着整個耳蝸,除此以外他似乎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
唯有琴酒冰冷的聲線,清晰地穿透了幻覺一般的朦胧,鑽入了他的腦海:
“那麼,你的選擇是——”
“砰!”
一聲槍響,在他的意識裡轟然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