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平并沒指望會得到回答,一連串的問句更像是情緒的抒發,又或者這些問題根本不需要等斯内普回答,答案顯而易見。話音完全落下後他深深吸了口氣。
但德拉科似乎認為他需要給自家教授辯駁的時間,他自以為貼心地停頓了很久,直到被雷古勒斯戳了好幾下胳膊才重新捧起書。
【“既然莉莉對你這麼重要,”鄧布利多說,“伏地魔肯定會免她一死吧?你就不能求求他饒了那位母親,拿兒子作為交換?”
“我——我求過他——”
“你令我厭惡。”鄧布利多說,哈利從沒聽過鄧布利多以這麼輕蔑的口吻說話。斯内普似乎萎縮了一點兒。“那麼,你就不關心她丈夫和孩子的死活?他們盡可以死,隻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哦,這也是我想說的。”小天狼星扯動着嘴角,帶着蔑視的神情,“哈利可以死,詹姆可以死,甚至隆巴頓夫婦也可以死,但是懇求讓莉莉活下來,多麼偉大的愛啊?你猜猜莉莉知道這事會如何作想?感動于你無私的付出嗎?”
怒火從斯内普眼中迸射出來,幾乎要把小天狼星燒穿,而後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空氣中的火藥味再度彌漫,直到鄧布利多咳了兩聲。
“到此為止。”他嚴肅地說道,“雖然我完全理解你們二位的心情,但我并不認為這會的主要議題是解決恩怨,也正因如此,重複的情緒宣洩并不不是讨論中必要的一環。”
“當然。”小天狼星吹了個不成功的口哨,“隻是目前看來我說到了他不想聽的。”
“我從沒覺得你說出過我想聽的,布萊克。”斯内普的現在的聲音變得更加陰冷,對面的德拉科條件反射般抖了下。
【斯内普什麼也沒說,隻是擡頭看着鄧布利多。
“那就把他們都藏起來,”他嘶啞着聲音說道,“保證她——他們的——安全。求求您。”
那你給我什麼作為回報呢,西弗勒斯?”
“作為——回報?”斯内普張口結舌地看着鄧布利多,哈利以為他會拒絕,但良久之後,他說,“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這個單詞在哈利的舌尖重複滾過,也就是這個時候,斯内普逐漸背離了原來的路,他把自己靈魂從黑魔法中抽離出來,獻給了鄧布利多。
小天狼星沒有再繼續嘲諷或者指摘,大概是斯内普最後的懇求短暫地讓他的情緒平穩了一點。和最初的“保全莉莉”比起來,這個艱難的“他們”已經是質的飛躍。
飽受震蕩的人不在少數,就連穆迪也難得不帶審視地看了斯内普一眼。
“所以這就是您得到的擔保,教授?”金斯萊開口問道。
“這隻是第一份,”鄧布利多說,“西弗勒斯向我承諾了全部。”
斯内普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清楚鄧布利多最初對他的态度,疏離,審視與利用,但他并不在乎那個,從那承諾說出口的一刻,他将滿心期待都放在了這位讓黑魔王都退避三舍的偉大人物身上。他認為自己給莉莉争取到了一份生還的希望,哪怕是躲在安全屋一輩子。但很快,這虛假的希冀就被擊碎了,徒留一地狼藉。
【山頂消失了,哈利站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什麼東西在發出可怕的聲音,像某種受傷的動物。斯内普頹然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鄧布利多站在他面前,神色嚴峻。過了片刻,斯内普擡起臉,自從荒野山頂的一幕之後,他仿佛度過了一百年的苦難歲月。
“我以為……你會……保證她的……安全……”
“她和詹姆錯誤地信任了别人,”鄧布利多說,“就像你,西弗勒斯。你不是也曾指望伏地魔會饒她一命嗎?”】
奇迹不會發生,哈利木然地想着,既定的結局依舊沒有變化,莉莉和詹姆死于索命咒,徹底消湮在那綠光之後。懇求帶來的唯一改變似乎隻有斯内普轉換了陣營,開始和鄧布利多站在一條船上。
小天狼星的神色暗了暗,在這件事上他依舊無法原諒自己,他自以為做了個絕妙的障眼法,實際卻是将詹姆和莉莉推向了絕路。
【斯内普的呼吸虛弱無力。
“她兒子活下來了。”鄧布利多說。
斯内普猛地晃了一下腦袋,像在趕走一隻讨厭的蒼蠅。】
這并不能起到什麼作用,強調活着的人的另一面是已經鐵闆釘釘的死亡,哈利這麼想着,又不由得看向斯内普,他依舊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可青筋畢露的手背和緊緊抿住的嘴唇卻将他煎熬的情緒出賣殆盡。原來他真的會悔恨。
【“她兒子還活着,眼睛和他媽媽的一樣,一模一樣。我想,你肯定記得莉莉·伊萬斯的眼睛,它的形狀和顔色,對嗎?”
“不要!”斯内普吼道,“沒了……死了……”
“這是悔恨嗎,西弗勒斯?”
“我希望……我希望死的是我……”
“那對别人有什麼用呢?”鄧布利多冷冷地說,“如果你愛莉莉·伊萬斯,如果你真心地愛她,那你面前的道路很清楚。”】
“我同樣這麼希望。”小天狼星的話音未落就被鄧布利多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哈利覺得書中的鄧布利多此刻表現得更加尖銳,面對斯内普的痛苦,他半點沒有表現出寬和與善解人意的作風,反而直言對方的死亡沒有任何價值。瘋眼漢口中的“順理成章”大概也在于此。在被衆人诟病“極端信任”之前,鄧布利多曾用着近乎殘忍的态度來讓斯内普轉換陣營,為己所用。
【斯内普眼前似乎隔着一層痛苦的迷霧,鄧布利多的話仿佛過了很長時間才傳到他的耳朵裡。
“您——您說什麼?”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的。别讓她白白犧牲。幫助我保護莉莉的兒子。”】
“保護?哈利?”這話在小天狼星耳中不亞于平地起驚雷,“你真的對他下了這樣的命令?”
“可是,可是——”羅恩支吾着,似乎想把這違和感說得更确切一些,可他又找不到分毫論據來證明斯内普對哈利别有用心。在這語塞的間隔,他們反而能将更多事情的因果對應到這個命令上頭。
“記憶可不是會被輕易僞造掩蓋的東西。”鄧布利多輕描淡寫地說道。
“最傑出的攻心大師。”穆迪含糊地咕哝着。
哈利又想起一年級時的反咒,五年級離開烏姆裡奇辦公室後給鳳凰社傳遞消息,以及在鄧布利多死後的那場決鬥中,斯内普對着食死徒宣稱要将他留給黑魔王。盡管萬分抗拒,但他又不得不承認六年時間中,斯内普在涉及生死的問題上全力确保了他的安危,即便他一直将自己視作眼中釘,并在一切權力範圍内讓他不痛快。
【“他不需要保護。黑魔王走了——”
“黑魔王還會回來,到那時候,哈利·波特将會面臨可怕的危險。”
靜默了很久,斯内普慢慢控制住自己,呼吸自如了。最後他說道:“很好。很好。可是千萬——千萬别說出去,鄧布利多!隻能你知我知!您起誓!我受不了……特别是波特的兒子……我要您起誓!”
“要我起誓,西弗勒斯,永遠不把你最好的方面透露出去?”鄧布利多低頭看着斯内普那張激動而又痛苦的臉,歎息着說,“如果你堅持……”】
“所以症結在這。”穆迪說,“真是了不起的決斷力,阿不思。你把莉莉.伊萬斯的死亡作為了一個餌。”
“這讓我聽起來像一個冰冷無情的獵人。”鄧布利多推了推眼鏡,“不過我承認這并不是一段磊落的對話,我在利用西弗勒斯對莉莉的感情,這才是我們成為同盟的開端。”
“我無意抨擊,至少在我看來,結果更重要。”穆迪的魔眼又轉了幾轉,“你為鳳凰社拉到了絕佳的助力。”
小天狼星已經沉默了好一會,顫動的咬肌像是在做什麼康複訓練。這字面上的實情簡直比沃爾布加其實是個親麻派巫師還讓人難以接受。這位十幾分鐘前還在與老對頭唇槍舌劍的布萊克此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如鲠在喉。
“這很偉大。”金斯萊沙啞的聲音響起,“隐姓埋名地去奉獻,甚至有可能——”
他沒能說完,因為斯内普将一個杯子甩到地上蓋過了他的聲音,“我沒什麼興趣聽這些。”他直言道。
弗雷德一個沒繃住差點笑出聲來。
【辦公室消失了,緊接着又重新浮現。斯内普在鄧布利多面前踱來踱去。
“——跟他父親一樣平庸、傲慢,專愛違反紀律,喜歡出風頭,吸引别人注意,放肆無禮——”】
“這是在說誰?”羅恩滿臉迷茫,“馬爾福嗎?”
弗雷德笑得更厲害了,連帶着喬治的嘴角都有了點反應。
“你才放肆無禮!韋斯萊!”德拉科跳腳喊道,久違的嘴仗讓他比讀書的時候多了點精神。
“這麼說前面的形容詞你都認可喽。”羅恩學着他那拖長腔的語氣。
德拉科飛速抓起書一目十行地浏覽着想從後文看到明确的寫着哈利名字的描述,然而并沒有,他隻能垂頭喪氣地繼續念出來。
【“你看到的是你預想會看到的東西,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在看一本《今日變形術》,頭也不擡地說,“别的老師都說那男孩謙虛、随和,天資也不錯。我個人也發現他是個讨人喜歡的孩子。”
鄧布利多翻過一頁,仍然頭也不擡地說:“注意奇洛,好嗎?”】
“怪不得!”赫敏發出驚呼,“所以斯内普教授會在魁地奇賽場上即使救下哈利。”
哈利正為着那一連串溢美之詞耳熱,把頭又低下一點。
“您是早就注意到奇洛有異常才讓他來霍格沃茨任教的嗎?”弗雷德問道。
“唔,我的确注意到了一些東西,但奇洛來到霍格沃茨更多的是他自己,或者說寄居在他體内的伏地魔的意願。”鄧布利多回答道,“而在黑魔法防禦術這一門課上,我本就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願意任教的老師太少了。”
“畢竟很少有人會冒着被詛咒的風險去工作。”羅恩小聲道。
【色彩旋轉,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昏暗了,斯内普和鄧布利多隔開一點站在門廳裡。聖誕舞會上最後一批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去睡覺了。】
“這麼快就到了四年級?”哈利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們在這期間會商讨更多的......”
“這隻是最主要的部分。”鄧布利多笑了笑,“更細節的,可以之後探讨,如果你的斯内普教授願意。”
斯内普教授并不願意,他甚至恨不得将抗拒兩個字刻在臉上。
【“怎麼樣?”鄧布利多輕聲問。
“卡卡洛夫的标記也變黑了。他很緊張,擔心會受到懲罰。你知道黑魔王倒台後他給了魔法部很多幫助。”斯内普側眼看着鄧布利多那長着彎鼻子的面影,“卡卡洛夫打算,如果标記灼痛起來,他就逃跑。”】
“真是有勇有謀。”小天狼星翻了個白眼,“最後活了多久?一年?”
哈利回憶起上一本書的内容,他的屍體最終在一個小木屋被發現,伏地魔大概沒有全力追捕他,又或者很早就留意到了蹤迹,隻是在完全掌權後才動手,用作威懾。
“我們的魔法部,是怎麼做到毫無芥蒂地接受那些手上烙着黑魔标記的人的幫助呢?”唐克斯眉頭緊鎖。
“政治可不是傲羅抓捕,”穆迪冷哼一聲,“對于掌權者來說,把這事看作清算還是生意就在一念之間。”
【“是嗎?”鄧布利多輕聲說,這時芙蓉·德拉庫爾和羅傑·戴維斯咯咯地笑着從操場進來了,“你也很想跟他一起去?”
“不,”斯内普說,他的黑眼睛盯着芙蓉和羅傑遠去的背影,“我不是那樣的膽小鬼。”
“對,”鄧布利多贊同道,“到目前為止,你比伊戈爾·卡卡洛夫要勇敢得多。知道嗎,我有時覺得我們的分類太草率了……”
他走開了,斯内普兀自垂頭喪氣……】
鄧布利多的态度逐漸轉變了,哈利意識到了這一點,共事的過程中,他也在慢慢了解斯内普,最終形成了可以共享諸多秘密情報的關系。
“所以,您這時認為,斯内普應該在格蘭芬多?”盧平問道。
像是有人同時往小天狼星和斯内普鼻子底下扔了個糞蛋,桌旁的二人同時露出了難以言喻的惡心神色。
“那太片面了,萊姆斯。”鄧布利多像是沒看見他們兩個表情一樣,“并不是隻有格蘭芬多才會展現出勇敢,這也是我想表達的,我們的四個學院強調的應該是部分突出特質,而不是唯一的。就像每個人身上都有勇氣,隻是表現出來的方式各不相同。”
【這一次,哈利還是站在校長辦公室裡。時間是晚上,鄧布利多無力地歪在桌後寶座般的椅子上,看上去神志不清。他的右手耷拉着,被燒焦了,黑乎乎的。斯内普低聲念着咒語,将魔杖對準了那隻手腕,左手把一杯濃濃的金色藥液灌進了鄧布利多的嘴裡。過了片刻,鄧布利多的眼皮抖動了幾下,睜開了。】
“那枚戒指!”哈利吼了出來,“教授!”
鄧布利多特意向他展示了自己目前完好的右手,“别那麼緊張,哈利。”
“你倒是找到了個合适的幫你收拾爛攤子對象。”再讀這段穆迪還是大為光火,“如果沒有這事,你肯定比我活得久!”
“别這麼詛咒自己,”鄧布利多搖搖頭,“在命運這件事上本就沒有那麼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