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回門。
蘇玉瑤卯時就醒了,寶筝替她梳了時下新婦興的朝雲髻,那張妍麗妩媚的臉,褪去了最後一絲青澀。
因換了高底鞋,丫鬟一路扶女子攀上馬車。
秦執在翻閱書簿,聽到撩簾聲擡頭。
女子穿着一身桃花雲煙曳地裙正彎腰鑽進來,她的長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雪白纖細,他隻看了眼繼續垂眸。
馬車寬敞,蘇玉瑤選坐在了車邊側椅,眼尾餘光能看見秦執的鴉青暗紋袍擺,他似乎鐘情深色。
幾天沒見,二人生疏的無話。
片刻後男人攏眉,扣下書涼聲:“你用的什麼香?”
蘇玉瑤坐着發呆,恍然回神,“禀王爺,妾身不知,出嫁前家中帶來的一箱子衣物,都教宮裡的嬷嬷熏過了。”
和柳嬷嬷在浴湯裡放的香包一樣味道,她還嫌棄過濃烈呢,記得嬷嬷說這是燕王喜歡的。
但眼下秦執的神态告訴她,他不大高興。
“本王不喜歡,往後别再用。”
蘇玉瑤回憶大概是書房的血腥氣重,加上染了耳室裡的香,所以最初秦執沒發現。
從這隻字片語,她覺得燕王和太後不如傳聞親厚,當然這與她無關,她簡單應了句,“好。”
秦執對她的順從并不意外,真的天性溫婉還是裝出的柔聲細語,對他而言,聽話就行。
女子說完,更往窗的一邊挪坐,素手卷起窗簾一角。
或許是灌進的春風吹來她鬓發上的木梨花香,秦執竟然有一瞬錯覺,那厭惡了十多年的味道也沒那麼讨厭了。
無意的,男人手中的簿冊翻頁慢了些。
……
—
蘇太傅是先皇替太子請的老師,皇上年少登基本該由他輔弼,然而太後專權,是以蘇維安在朝堂日漸邊緣,近幾年太傅一職形同虛設。
至于光按品階,他與秦執一文一武,倒沒有相比的必要。
太傅府地處皇城以北,半個多時辰後,馬車停在漆紅大門口,後面拖着長長一排鮮豔的回門禮箱,惹得道路旁的百姓頻頻駐足。
蘇太傅阖家衆人已然等在府門口,秦執先下,寶筝搬來踩凳,攙蘇玉瑤下來,夫妻二人前後走近石階。
周克攜着一幹仆從先跪下行禮,“奴才們叩見太傅。”
秦執:“嶽丈大人。”
蘇玉瑤也緊随其後,軟聲道:“父親。”
蘇維安忙快步往前托起二人的手勢,笑道:“燕王佳婿,也是沒想小女有此際遇。王爺難得回京,咱們去書房好生聊聊,讓玉瑤和她母親說些體己話。”
“嶽丈先請。”
“請。”
蘇玉瑤下馬車前心裡擔憂,怕燕王因為不喜她而給蘇家難堪,直至看到他們被簇擁進去,談笑風生。
王氏上手撫摸了她的雪腮,眉心微蹙,“這才三日不見,總覺得你瘦了,有沒有好好用膳。”
聽到燕王沒死的消息,她和老爺一晚上都沒睡好,不知該高興還是愁,最怕燕王發怒将人給斬了,玉瑤若身死,祁淵必定永遠斷不了心思。
好在玉瑤沒事,方才她一打眼,王爺是出乎她意料的天人之姿。
總算玉瑤有福氣,他們也少了罪孽,這樣祁淵總沒有理由不娶玉瓊了吧。
蘇玉瑤感受到王氏的關懷,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母親,女兒很好,可王府飯菜再好吃,也不及母親給我做的家鄉菜,後悔從前吃少了。”
“你呀!”
王氏被她說得心暖,感歎她這養女自小就貼心省心,若是她親生的該多好,一雙女兒想想都開心。
母女二人一邊聊,一邊走往隔壁内院,門前蘇玉瑤沒見到蘇玉瓊,問道:“母親,姐姐呢”
“哎。”王氏提起親閨女言辭無奈,“十六了仍孩子心性,她與你父親鬧脾氣呢。”
蘇玉瓊當年走散被一家商戶收留,雖不是巨富人家,對她也當親女兒培養,花錢找學堂教授了讀書習字。然而隻會讀寫在蘇維安看來太過勉強,怎麼配的上老友狀元之才的兒子,因此在家天天逼她練琴棋書畫。
她們閑聊漫步的當口,天然居正房卧榻上的女子正百無聊賴地玩弄頭發。
她生得柳眉杏眼,玉頰紅唇,即便不是蘇玉瑤那般的清麗絕色,也不失為一位标緻的美人,就是眉宇間的不耐煩瞧着有點兒刻薄。
一名小丫鬟忽地竄入,朝着斜躺的女子嘟囔道:“大小姐,奴婢看着了!”
蘇玉瓊一聽,趕緊爬起來問:“怎麼樣,據說他會打仗,定然長得五大三粗,是不是!”
寶琴聽不懂詞語,鼓嘴道:“大小姐,他們說二姑爺長得好。”
“……那,那反正也不會比祁淵好看。”
寶琴性子單純,照直背聽到的:“五個人,三個覺着二姑爺長得比祁公子還好,另兩個覺得二姑爺不笑的時候讓人害怕,就不好了。”
蘇玉瓊聽了心裡不舒服,狠狠踢了寶琴一腳,“哼,你們有什麼眼界,我才不信。”
寶琴捂着小肚子委屈地退了出去。
蘇玉瓊想想實在不甘心,她在江南嬌生慣養,被人尋到才知不是家中親生,好在她命好,親父母竟是一品大官。
但是細想,蘇玉瑤比她命還好,搶走她千金小姐的位置十幾年,嫁個冥婚,還能嫁到有封地的異姓王。
她怎麼甘心啊!
蘇玉瓊忿忿不平,外頭傳夫人和二小姐進院,她忙沾起茶水往眼底按了兩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