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二環以後,周圍建築變得低矮陳舊,撲面而來的是曆史的厚重味道。明清時期的胡同到今天也能被完好保存下來。
黎念平時活動範圍大多在南邊的郊區,鮮少有機會進城,見了這些文物興奮得驚呼連連。
于是謝持稍微放慢了車速,讓她看得更真切一些。
連片的紅牆撞入眼簾,上方亭台樓閣層層疊疊如山巒起伏,金黃琉璃瓦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閃耀到晃眼。
本來隻是一時鬥氣,結果真讓她來雍和宮了。
黎念以為謝持會停在路邊讓她直接下車,沒想到他開到景區對面的一家四合院餐廳裡,和她一同走下來。
這家餐廳在京城聞名遐迩,主營素食。
黎念樸素價值觀認為内部停車場不應當是對一般遊客開放的,于是好奇問他。
“這裡的主廚是我朋友,之前他在Le Cordon Bleu進修的時候我們認識的。法國華人圈很小。”謝持想也沒想就說道,然後戴上墨鏡。
黎念被突如其來的外星語言砸得暈頭轉向:“盧什麼?”
她曾經興趣使然想學法語,因為網上買的教材快遞丢件而中道崩殂,水平僅限于“你好”“我愛你”以及幾句國際友好用語。
“噢……藍帶,”謝持無奈扶額,“是一家很有名的廚藝學院。”
黎念頓時想起來以前加過一個私房烘焙的微信,老闆也自稱是從藍帶進修回來的。不過是滬城的分校。
感覺這就像廚藝界的時尚單品。有的人履曆貨真價實,有的人純屬在蹭熱度。
黎念有些不習慣和謝持并排走路,所以總會刻意慢下步子,任由自己被他不經意地落下一大截。
臨近中午十二時,烈日懸在最高點。來往行人撐着遮陽傘摩肩接踵,遊玩雅興在汩汩流出的汗水裡溶解蒸發流失。
無人在意灰瓦赭牆下她停駐腳步,除了被推擠着向前蓦然回頭的他。
眼神交彙,遙遙隔着人海。
黎念覺得神奇。明明置身于人群之中,擦身而過的一切卻自動虛化成了乏味平淡的斑駁黑影,隻剩他眼瞳裡流光溢彩依然清晰可見,熠熠生輝。
據說“佛渡正緣”,緣分淺薄的人不能一起去寺廟,否則會很快分開。
那對于他們而言呢?
得失有因,聚散随緣。
她如釋重負地笑了。
跨過石磚鋪就的辇道,再徑直穿越中路上的雍和門、雍和宮,黎念來到目的所在法車侖殿。殿外一高一矮兩株古松盤虬而立,枝葉相接,亭亭如蓋。銅鼎上方滾滾白煙升騰,雲霧缭繞,隐天蔽日。
前面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像是在排隊等待拜墊空閑出來。
當然也有人直接把手中的雨傘手機放在地上,舉着門口志願者發放的贈香鞠了三躬,最後插空鑽入黑壓壓的人群。
還有一些準備返校的大學生來此處打卡,雙手合十不知嘴裡念叨了什麼,然後嬉笑着離開。
輪到黎念時,她跪立在拜墊上,虔誠閉眼,對着佛祖在心裡默念姓名,身份證号和家庭住址,鄭重其事許下對事業的願望——
希望在一個月内順利回到工作崗位,早日左座,早日放機長。
不要遇到職場小人,不要和那個叫邢方洲的飛行員共事。
當然大隊長趙斌可以離職就更好了。
暫時沒有想到别的心願,她撐着膝蓋站起身,回頭搜尋人群中謝持的身影。
他跟着買票進來之後隻是閑庭信步随便看看,偶爾拍兩張建築物的照片,似乎對神佛不甚感興趣,聽到她說要去許願便留在原地等候。
但現在好像不見了。
這麼大個人還能走丢不成。
黎念逆着人流走走停停四處張望,撞見了方才那幾個青春明媚的女學生。她們正湊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論着什麼,亮晶晶的眼睛不時朝着同一個方向瞟去,帶着隐秘的興奮。
她挪近了些,勉強可以把聲音收入耳中。
“是模特嗎?腿好長——”
“有點像最近播的古裝劇的男主,不會是在拍戲吧?”
“沒看到攝像機啊。”
這種情形她簡直熟悉得很,誰年少的時候還沒看過帥哥。
循着她們的視線,黎念不消多看一眼,徑直走過去。
彼時謝持正立于屋檐下,倚靠着西配殿的圓柱,低頭蹙眉看手機。他一身襯衫西褲,墨鏡别在領口,亮面皮鞋不染纖塵,看起來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黎念現在看習慣了他的短發。幹淨利落,顯得人更清爽更有精氣神,也放大了五官深邃硬朗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