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阆園的地下停車場後,黎念已經醉得不省人事。陳鵬鵬專程繞到左邊替她打開車門,她昏沉沉一頭栽進他懷裡,全身重量都壓了過去。
陳鵬鵬被撞得發出一聲悶哼,條件反射想後撤遠離,但良心驅使着他把醉鬼的手臂從頸後繞過,搭在自己另一側的肩上。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等黎念醒來他再從她身上訛點打車費、服務費、幹洗費和精神損失賠償費就行。
“喂,”陳鵬鵬用閑出來的那隻手不知輕重地拍了拍黎念的臉,“你家具體住哪棟樓?這裡太大了,是不是得叫個觀光電瓶送送?”
他第一次來阆園,雖然隻是在停車場兜了半圈,卻被這堪比車展的派頭深深震懾住。
賓利京城車友會如果要團建,從這裡開出去的車得占據半壁江山。至于為什麼舉這個例子,因為出租車師傅把他們丢下來的位置旁邊堪堪停着一輛白色添越。
黎念被煩得睜開眼,鼓足勁勉強尋回一絲清醒神智。
她餘光瞥見謝持的車,使勁揪住陳鵬鵬的西裝衣領,賊兮兮湊到他的耳邊壓低聲音:“那個人回家了,噓——我們回去得小聲點——”
陳鵬鵬看看黎念,再看看面前的夢中情車,哐哐給了她輕飄飄的兩拳,咬牙切齒默念要和她秋後算賬。
“你丫到底住幾棟幾單元?别逼我把你老公搖下來親自接你啊。”他兇神惡煞道。
黎念不一會兒的功夫又險些昏睡過去,聽到他在耳邊驚雷般咆哮,揉了揉沉重的眼皮,不滿嘟囔道:“煩不煩啊陳鵬鵬……就這個電梯上三樓……”
“是,我煩,我不遠萬裡送你回家,還要被嫌煩。”陳鵬鵬嘴上罵罵咧咧,身體卻很誠實地朝着電梯間負重前進。
“嘿嘿……”黎念任由他拖行着,樂得笑出了聲,“記得我說的,不要打擾到他,他超——兇的。”
說罷,還把食指抵在唇邊,噓了一聲。
電梯門打開,陳鵬鵬扛着徹底昏迷的黎念艱辛挪到1003門前,抓住她的食指按向指紋鎖,連鞋也顧不上換就直接把人随手抛在沙發上。
手法熟練得就像經常作案的……
黎念睡得很瓷實,他隻能想到這個不貼切的形容,似乎天塌了都不足以驚醒她。而他也沒有力氣再把黎念安放到卧室去,幹脆從沙發椅裡順手抓來一塊毛毯丢到她身上。
陳鵬鵬自覺出的汗把衣服黏在前胸後背上很不舒服,便摸索到衛生間去整理儀容,美美出來後又晃悠到中島台給自己倒了一杯現成的溫水喝。
完全沒把自己當客人。
他緩過勁來後,終于想起來黎念提醒他的,老公在家。
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屬性,但畢竟夜黑風高的,他一個陌生男子大剌剌地杵在别人家裡,多少還是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陳鵬鵬仰頭把水飲盡,涮幹淨杯子放回原位打算開溜。
然後,撞見一抹颀長的身影,一雙警覺的眼睛。男人審視的目光從制高點淩厲落下,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與壓迫。
這就是傳說中超兇的老公……
不是,超帥啊!
陳鵬鵬很想把黎念立刻搖醒,大聲質問她怎麼舍得跟眼前這個極品多金型男提離婚的。
但他面上分明挂着禮貌的微笑,舉手投足間盡是不卑不亢:“您好,我是黎念的朋友Vincent,怕你誤解所以我覺得叫‘姐妹’可能更合适一點。”
謝持微微颔首,斂去一身鋒芒,笑意淺淡:“你好。黎念的丈夫,謝持。”
陳鵬鵬差點要暈倒,在内心瘋狂叫嚣,前夫哥好冷漠,好攢勁!素來不愛多管閑事的他竟然頭一回生出了要撮合人“破鏡重圓”的心思。
于是他上前一步,故作潇灑拍拍謝持的肩頭。當然是踮着腳的。
“你老婆有點難過,所以沒控制住喝太多。好好照顧她。”
謝持溫聲應承下來:“謝謝你Vincent,今天麻煩你專程跑一趟了,待會兒我幫你叫車。改天我和黎念一定請你再好好吃頓飯。”
還有這種好事?
陳鵬鵬偷着一樂:“哪裡哪裡,都是好朋友,甭這麼客氣。”
他眼瞧着謝持言行舉止端方周正,倒像個值得托付的對象,心下疑慮一掃而空。離開之前還不忘扮酷補充道:“這姑娘今天差不多六瓶啤的就這樣了,噢,還有二兩白的。”
謝持知道陳鵬鵬是在說黎念的酒量,但笑不語,一直把他送到電梯口。
客廳燈光昏暗。
黎念伏倒在弧形沙發裡,微亂的發絲散落四周,臉埋進手臂看不清睡顔。清瘦的脊背時而有規律地起伏,睡得很沉。
垂落在地面的腳上還穿着白天那雙帆布鞋,蝴蝶結系得松松垮垮,好像再多碰一下就會散架。
謝持居高臨下凝望着她,眼裡驚愕、疑慮、懊悔、缱绻一閃而過。
六瓶啤酒,二兩白酒。準确來說要混着喝才會這麼醉。他更早之前就了然于心,從不需要别人從旁提醒。
他歎了口氣,放下手中沖泡好的蜂蜜水,單膝跪在她的腿側,輕扣住腳腕替她把鞋一隻隻脫掉,然後穩穩當當将她打橫抱起,朝最裡邊的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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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念睡得混沌,突然眼前蒙蒙微亮,睜開眼後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鄉下老宅,身披重孝,頭上還裹着醫用紗布。
堂屋被簡單布置成了靈堂。挽聯高懸,白菊環繞,花圈堆滿了三面牆壁。中間空出來的地方原本應該放置棺木,現在僅有一張木桌,上面是疊得整齊的嶄新警服和警帽。
她想起來這是黎志明下落不明被宣告死亡後,老家親戚為他補辦的葬禮。
“黎念這娃娃好造孽哦,老漢兒走了哭得傷傷心心的,都哭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