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是查地圖才知道的。
“嘿——”黃麗娟用随身攜帶的塑料扇子敲打她的頭,“你娃白在京城待這麼多年,全都打水漂了嗦。”
黎念捂着頭,假裝吃痛地叫喚一聲:“媽!你去天府廣場都不曉得要坐幾号線,你還好意思說我。京城這麼大,我又不是每天都睡在天安門城樓裡頭。
“況且機場都遠到冀省去了,我平時忙得來瞌睡都睡不夠,哪有時間進城耍嘛。”
“死女子硬是嘴犟得很,說她一句要頂我十句。”黃麗娟翻了個白眼,自覺沒趣便不再同黎念争辯。她靠着座位不一會兒便熟睡過去,斷斷續續的鼾聲時而響起。
黎念不知道黃麗娟昨晚在火車上是不是偷牛去了,居然比她飛完大四段還能秒睡。
等到出租車停穩在地下車庫裡時,黃麗娟又一秒清醒過來,像個沒事兒人似的打開車門邁出腿。
“走哇。”
“耶?這是哪?!”
黃麗娟進入阆園的誇張反應,相較之前的朋友三四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趿着備用拖鞋在每個房間裡留下足迹,嘴裡不停發出啧啧的喟歎聲。
不過黃麗娟也看不太懂裝修的細節,隻覺得黎念之前一個人住在這裡實在有些浪費,現在即便加上謝持也顯得空蕩蕩的。
都說房間小才有利于聚氣,她要真撞到鬼了都沒人來幫她。
“你娃看你這個衣櫃子哦,”黃麗娟揪着黎念的耳朵把她拉到衣帽間,“都結了婚的人還這麼沒收拾,别個小謝都沒有意見啊?”
黎念前幾天并沒有仔細整理,而是把散落在外的衣物一股腦兒地塞進櫃子裡。她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拉着黃麗娟便要離開:“沒什麼好看的,媽,你先去客廳坐一下。”
“不對,”黃麗娟眼睛一眨不眨,腳底像抹了膠水叫人怎麼也拖不走,“你男人都不回家的嗎?怎麼一件衣裳都看不到?”
她的眸光銳利如鷹隼,掃視過的區域寸草不生。
“到底是怎麼回事?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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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念不情願地帶着黃麗娟出現在建國門外大街的本幫菜店裡,剛走到門口,耳朵就快被黃麗娟的碎碎念磨出繭子。
“啊呀……親家母找的這是什麼地方,我都有點不敢進去了……
“你說他們得不得嫌我土啊?我們這些鄉壩頭來的,啥都不懂,好笑人嘛。
“看起來就好貴哦,吃一頓但怕我個把星期的營業額都戳脫了……”
黎念現在總算明白,自己喜歡用勞動報酬等價換算花銷的毛病是從哪裡耳濡目染來的了。
穿着素淨旗袍的年輕服務員目不斜視,嘴角噙着輕柔的笑意,将二人畢恭畢敬領進包房裡。
彼時殘陽斜照,透過镂空的紗簾滴滴點點落在松軟的地毯。坐在沙發上的中年女人穿着黑色半袖和米色傘裙,齊耳卷發打理得一絲不苟,讓人瞧不見一縷銀絲。
周珮文正端着茶盞淺啜,瞧見黎念和黃麗娟現身,連忙撫平裙擺,闊步上前迎接。
“親家母!稀客稀客!念念也來了。”
周珮文親昵地挽住黃麗娟的胳膊,領着她坐到上首。
黃麗娟刹那間感覺凳子上像是放了盆炭火,燙得她坐立難安,掙紮了兩下就站起來,哆哆嗦嗦道:“哦喲,我不敢坐上把位的,你來坐嘛。”
周珮文但笑不語,讓服務員幫忙撤掉多餘的沙發椅,隻餘四張,看不出高低尊卑。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宴,除了夫妻倆和各自的母親,再無旁人參與。雖然謝持給周珮文說的是緊急加班晚點到。
本來黃麗娟出門前還帶了一罐自己親手制作的豆瓣想要分享給親家,現在卻遮遮掩掩地把套着塑料袋的玻璃罐一腳踢到桌子下面,說什麼也不願意擺在台面上。
“你看你,好愛你女兒哦,一聽說念念出了那麼大的事,馬不停蹄地就趕過來了。”周珮文的嗓音如泉水淙淙。
和一般的川省中年人不同,她的普通話發音極其标準。但她未曾刻意抹消鄉音的印記,必要時說起蓉城方言依然是有闆有眼的,足以撫慰黃麗娟的緊張與局促。
黃麗娟幹脆不去拗那撇腳的椒鹽普通話,放寬心了說:“她一天到晚就讓人不省心得很,盡喜歡幹些危險的事情。看嘛,差點就遭起了。”
黎念早已聽膩煩了這些陳詞濫調,從包裡摸出手機開始擺弄,漫無目的地在各種應用程序之間來回切換,也沒有看什麼實質性的内容。
“哪有嘛,黃姐你真是太謙虛了,”周珮文仍是笑意盈盈的,“念念有多優秀我們這些長輩還是看在眼裡的。
“小持以前就跟我說過,要培養出來一個飛行員有多麼不容易,尤其念念還是個女娃娃,受的苦比别人不知道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