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王主任。”

黎念覺得對方兜兜轉轉一大圈，還是沒有進入所謂的正題。似乎男人到了這個年紀都會有這個通病，思維變得格外發散，說話永遠抓不到重心。

“至于這段時間，鄭姐也說了，你不需要來公司坐班考勤。我們品牌中心倒是有個不情之請，想看你能不能協助我們推進一下。”

黎念暗地裡樂開了花：“請領導明示。”

隻要不用坐班，剩下的都好商量。

“這兩年已經發展到了數字時代嘛，新媒體的重要性對于品牌營銷來說簡直不言而喻。現在許多航司都有形象代言人，他們不光給公司拍官方宣傳素材，平時還要在平台上面發自己的工作vlog、plog來吸引流量。

“我們海雲之前一直不太重視這項工作，宣傳平台也沒有好好運營起來，導緻公司在互聯網上面的形象總是被人诟病老氣橫秋。現在領導知道了你在私底下做賬号，影響力特别大，就讓我來問你有沒有意向轉型成我們的網絡形象代言人，在原來的号裡面發點公司相關内容。”

王宏一口氣說完這些，連氣都不帶喘的。

黎念很快摘取到關鍵信息，抛出自己的疑慮：“可是我剛被停飛不到一個星期，當代言人不是給公司形象抹黑嗎？”

“這你不用擔心。停飛的消息目前隻在公司内部小範圍流通，公關那邊也在嚴格把控輿論，不會擴大影響的。”王宏道。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鄭文卉突然開口：“前幾天7897的視頻在網上熱度挺高的，評論都在指責那個乘客的行為，沒有出現不利于公司的言論導向。

“而且據說他好像有點精神疾病，是飛機出事故給他吓應激了。幸好他沒整出來别的幺蛾子，要是把人打傷或者把逃生滑梯放出去，那才叫不好辦啊。”

此話一出，黎念臉上的巴掌印仿佛又開始火辣辣地疼。自己受過的屈辱最終要用“精神病”來作注腳，滿腔憂憤被現實無情地碾成齑粉，她不甘心。

“賬号要被公司回收嗎？”黎念繼續問道。

王宏明顯是有備而來：“公司和你共享這個賬号。發工作内容的話，由你自己攝錄素材，品牌中心負責後期剪輯。如果你私底下還想發之前那種潛水遊泳的日常内容，給公司審核報備一下就行。”

黎念在心底權衡了一下利弊。于她而言，眼下更急迫的是重返駕駛艙，别的都不重要。

當初注冊賬号純屬興趣使然，她還一直隐憂被公司發現勒令關停。現在能有這樣的結果已是萬幸。

但她仍然故意擰起眉頭，佯裝一副難為情的樣子，手指頭絞在一起：“賬号算是我的私人财産，公司直接這樣……會不會……”

王宏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在等她開條件。

“這樣吧，隻要公司撤銷對我的處分，恢複一切正常待遇，我可以在勞動合同存續期間内把賬号管理權直接上交給公司。賬号發布的所有内容選題由公司決定，我全程配合。”

黎念時刻在觀察對方的神色。

她提到撤銷處分時，王宏眼底閃過一絲驚詫。不過無傷大雅，他面上仍端着笑意。

他沒有權限，但他背後的人不一定。

和那位做一樁簡單的等價買賣，她能創造出來的價值遠超想象。雙赢合作，何樂而不為？

談到最後，黎念幾乎勝券在握。

“小姑娘可以啊，挺能唬人。”王宏笑道。他态度含糊，沒有明确答應，也沒有直接拒絕。

黎念知道有戲，附和着莞爾一笑。

桌上兩盞茶水喝到見了底，原本在水中泡得舒展的茶葉暴露在空氣裡，蔫巴巴地蜷成一團。

黎念還是覺得口幹舌燥，同二人道别後匆匆離開。

她在電梯旁的自動售貨機前被人叫住。

王宏追上來，氣喘籲籲：“等……等一下……”

“王主任？”黎念驚訝張嘴，以為剛談攏的事情要黃掉，心裡焦躁得像有螞蟻在爬。

“你姑父是不是叫陳立卓？”王宏冷不丁問道。

這個名字對于黎念來說有些陌生。

她渺遠的記憶裡，黎家的親姑姑有過兩任丈夫。很多年前，姑姑和二婚丈夫在外縣做生意時，遭遇了入室搶劫，全家人死于非命。當地一度還因此盛傳過“情殺”的流言。

據說案發現場很是觸目驚心，就連當警察的黎志明看了，也愣是三天都沒咽下一口飯。

謝家這邊倒有一個現成的姑父，她隻在前幾天的飯局上有過一面之緣，連姓甚名誰都忘了打聽。

見她一臉茫然思索狀，王宏補充道：“他老婆謝淼，是你的小姑吧？”

“噢——”黎念幡然醒悟，“姑父之前說在海雲工作的朋友就是您呀，是我眼拙了。”

她當時以為陳立卓在吹牛，根本沒往心裡去。未曾想人家說的都是大實話，手中人脈甚至在關鍵時刻還真能派上用場。

王宏好笑挑眉：“别介，都是熟人了，用不着這些場面話。”

他看穿黎念心裡的顧慮，又添道：“你放心，即便沒有這層親戚朋友關系，我還是會選擇幫你的。現成的KOL不可能輕易放掉，公司賬号做大做強都還得仰仗‘Lillian’您哪。”笑得很是爽朗。

黎念的用戶名叫做“Lillian”。這個英文名和她本名諧音很像，她用了好多年。

她連忙擺手：“您真是折煞我了。”

王宏習慣性地摸出一包煙，想到公司的禁煙管理規定還有自己挨過的處罰，又讪讪地放回去。手搭在護欄上，擡眼望着頭頂的采光頂棚。

“現在公司高層意見有點分歧，整個大環境都不是特别穩定。我們這些中不溜的跟着吃點啞巴虧也就算了，他們還要拉着你們這些一線的年輕人共沉淪，真是……”

黎念趁這個空隙買了瓶水喝。她捂着剛從售貨機裡掉出來的冰可樂，感覺皮膚都要粘在易拉罐上面，拉扯得生疼。

“海雲現在沒那麼好咯，當然我不是煽動你跳槽的意思，”王宏假裝吐了口煙圈，悠悠道，“隻是覺得如果有更合适的機會的話，沒必要在這裡一直耗着，過這種一眼望到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