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方洲探進來腦袋,很是煞風景:“女士們,很抱歉打斷你們聊天,但是外面還有兩位可憐的飛行員上不了車,能不能幫幫忙。”
黎念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擋在通道裡,連忙跨過飛行箱坐下。
後排座位裡飄來一聲不屑冷哼。
晉姝意抱着臂望向窗外。
全場隻有黎念一個外人知道她和邢方洲拍拖的事情,其他人并未把她奇怪的表現放在心上。大家很快随着汽車搖搖晃晃的節奏,癱倒在擁擠的座位裡淺眠起來。
接下來要鏖戰一整天,中途根本沒留多少時間給她們休息,晚上飛到烏市都得累掉一層皮。
今日執勤的飛機停靠在距離航站樓較近的西北港灣120号機位。
機組車暢通無阻開進停機坪,一行人拖着箱子拽着過夜袋,浩浩蕩蕩地下了車,從廊橋旁邊的側梯進入飛機。
大家收拾好東西便各司其職做起了航前準備。
回到熟悉的駕駛艙,黎念調好座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濕巾擦拭側杆和小桌闆。她雖不擅長收納,但其實蠻愛幹淨。
平時保潔阿姨沒有權限進入這裡,所以艙内衛生都得由當班飛行員自己負責,能不能遇到幹淨整潔的環境完全看人品。
她有時會在某個犄角旮旯裡擦出一手的灰,有時能在縫隙裡找到陳年的瓜子殼。
總之一言難盡。
可惜A350的擋風玻璃不能打開,要不然她非得鑽出去擦一擦它的小墨鏡。
“喲,看起來很有幹勁嘛。”邢方洲好整以暇盯着她,促狹地笑。
“Sir, 我看您的反光背心還沒脫,如果閑不住需要給自己找點樂子的話,不如去對面Starbucks幫您的FO買一杯美式加份濃縮。”黎念瞥他,打着計劃不鹹不淡道。
綠色塞壬海妖頭像近在眼前,時刻誘惑着困頓的行人喝一杯再踏上旅程。
“Well…”邢方洲一時語塞。
黎念繼續給人添堵:“小仇不在,但他等着收油一定也等渴了,可以給他也帶一份。”
她早就摸清了邢方洲的脾性。
這人雖然嘴欠,但其實跟橡皮泥似的,特别好拿捏,怎麼調侃都不會生氣。
他一言不發離開座位,推門離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話去買咖啡了。
直到一抹白影閃現在航站樓裡,黎念抿嘴偷樂起來。
她按照程序從上到下依次檢查一遍各個面闆上的開關旋鈕的設置情況,确保萬無一失後才敢拿出手機。
以前她從來不給人報平安,因為黃麗娟不想聽,謝持忙得幾乎沒空回消息。
但是今天的微信圖标上竟然難得冒出幾個紅色氣泡。
Zeus:【起落安妥。到時見。】
照片像是站在海雲機庫門前朝着航站樓方向拍攝的。天色藍到發紫,視野一片開闊,遠處的飛機和建築物在鏡頭裡都變成了渺小的點狀物。
海雲7897的後續調查工作仍在繼續。
按照相關規定,航空器發生事故之日起30天内,調查組織須形成初步報告,披露當前所獲悉的事實信息。
謝持最近在張羅着報告的收尾工作,時常早出晚歸,頻繁往返于民航局和機場。
收到信息,黎念下意識朝着西北方向望去。
雖然她很清楚,再怎麼努力想要看到他都是徒勞,但此刻,他們正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同頻共振。
累計飛行時長3000小時,操縱起落800餘次,她本以為這是一場動心忍性的孤獨修行,直到現在,有人願意做她的風筝線,她的停靠港。
AAA三輪黎師傅:【[太陽]】
等到邢方洲端着一杯加濃美式閑庭信步回來,黎念正打算好言好語說聲感謝,卻眼睜睜看着他自己啜了一口,還發出“吸溜”的響聲。
“想喝?自己去買。”
黎念:“……”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怎麼能把邢方洲想得太好!待會兒一定要和三号姐串通好,不讓他吃上一口早飯。
協同會後,晉姝意敲開駕駛艙門,端着一盤擺盤精美的餐食進來。
“姐,機組餐給你烤好了哦,”她徑直走到黎念那邊,俯下身子把餐盤放在桌闆上,眨眨亮晶晶的眼,“今天配了南瓜粥、滑蛋牛肉、炝炒鳳尾、羊城叉燒包和水果拼盤,你吃好了随時call我。”
黎念第一次見如此豐盛的早餐,想到以往那些難以下咽的飯食,仰望蒼天默默流淚。她從前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謝謝寶貝兒。”
兩人偷偷握住手,向彼此傳遞着隐秘的興奮。
左座的男人用吸管故意攪拌冰塊,制造出窸窸窣窣的噪音以表強烈抗議,但晉姝意對此充耳不聞。
“姐,我先準備去迎客了哈,你慢慢吃不着急。”
“加油哦。”黎念送去一抹飛吻,目送她離開。
随後,邢方洲陰恻恻橫了黎念一眼,冷哼道:“這就是你們常說的‘熟人好辦事’?”
“不,”黎念正色嚴肅道,“這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大家都是同事,你有沒有想過憑什麼就你一個人被針對?晉姝意沒去舉報你的作風問題都算對你客氣了。”
邢方洲自覺理虧,讪讪搖頭,幹脆放棄抵抗,直到飛機申請推出開車都沒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