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周一排的飛行計劃,黎念在複訓結束後可以短暫地休息上48個小時。
但是簽派員“一不小心”給她安排了一個次日晚上大興飛倫敦希思羅機場的通宵大夜航,她必須要盡快回到京城重啟飛行日常。
所以,接下來留給她的自由時間簡直少得可憐。
等到黎念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酒店蹉跎了大半天以後,說什麼也要出去走走,絕對不能平白無故浪費在羊城小憩的機會。
謝持原本想讓她繼續在酒店養精蓄銳,趕緊把複訓透支掉的元氣補回來。
結果看她那随時吵吵嚷嚷活力四射的狀态,他實在不忍心破壞她高昂的興緻,便答應陪着一起。
窗外景象不斷變幻。遍地紙醉金迷的高樓大廈逐漸歸于塵土,迎面而來是熟悉又親切的小城氣息。
謝持不禁疑惑問道:“這是要去哪裡?”
他看了眼地圖。汽車一路向南,已經駛到了距離羊城塔幾十公裡開外的郊區。附近值得一去的景點是經常在電視上打廣告的野生動物園。
“我還沒有親眼見過樹袋熊,早就聽說羊城這裡有幾十隻诶,”黎念原本趴在窗邊看風景,聞聲轉過頭來眼巴巴看他,“下一期的‘休息日vlog’也能有點新素材了,老是錄一些吃飯逛街的内容好沒營養噢。”
謝持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一下。
他以為她會抓緊時間就近到市區裡面更加出名的步行街拍照打卡,竟沒想到她的選擇竟然如此劍走偏鋒,把航司代言人光鮮亮麗的社交賬号變成少兒頻道。
他們小時候也不是沒有一起去過蓉城的動物園。
搬家好幾次都沒弄丢的相冊裡,至今還保存着家長和兩個六歲孩子在大象跟前的合影——
周珮文把黎念抱在懷裡,狀極親昵。謝持則負手站在一邊,氣鼓鼓的,故意不看鏡頭。
小時候他總覺得母親的舉動太偏心,私底下跑去質問她,得到的回複竟然是他長得胖抱不動。他實在氣不過,就用圓珠筆把她的臉塗花表示抗議。
後來謝持才體悟到周珮文的用意。
黎念和他不一樣,沒有住在省城的外公外婆,更沒有能夠時常抽空出來陪伴孩子的父母,進城玩都是一種奢望。
如今,她仍然在試圖宴請犒勞那個童年裝滿了遺憾的自己。
想到這裡,謝持頓覺心髒泛起密密匝匝的痛來。方才的驚詫和不理解讓他羞愧難當。
他們中途斷開聯系那麼多年,性格早在各自的人生軌迹裡被塑造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樣。她有時會陌生到讓他不敢相認,但好在大多數時候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熱忱,張揚,容易被滿足,就像個孩子。
譬如,看到站成一排排翹首眺望的狐獴時,她會興奮到大叫起來,然後拽住他的外套袖口晃來晃去,讓他也看。
一路閑逛到了周邊商店裡,黎念給自己買了考拉公仔的雙肩背包,還自掏腰包送謝持一個白虎耳朵發箍,不由分說讓他戴上拍照。
美其名曰這麼可愛的發箍對于她來說太幼稚,讓一米九的肌肉男戴着就剛剛好。
反差感最能激發出來某些藏在陰暗角落裡的嗜好。
謝持手握快要化掉的雪糕筒,無奈歎了口氣,注視着手機屏幕裡面隻顧着欣賞自己美貌、笑靥如花的黎念,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我們這樣算是在約會嗎?”
他連腦袋都不敢動一下,嘴角揚起來的弧度也完美保持在她的規定範圍,像任人如何驅使都老老實實受着的。
黎念遲遲不按下快門,看起來像是在思索怎麼回答他,但很快就恢複了起初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她扭頭看他,語氣堅定:“是第一次。”
他們曾經一同玩遍遊樂場、電玩城甚至鬼屋的次數多到根本數不過來,結伴上下學更是家常便飯,但這些都算不得戀愛意義上的“約會”。
後來結了婚,能夠以伴侶身份單獨外出遊玩的機會卻變得少之又少。其實雍和宮那次勉強能夠作數的,但她總覺得當時的心境同現在還是有些差異。
這才算她心中真正的第一次約會。
謝持心頭微動,緊繃的神情很快松弛下來。他偷偷扔掉化得一塌糊塗的甜筒,從黎念手中接過手機,攬住她的肩膀,靠得更近了些。
二人從考拉園出來繼續往北走,一路經過熱帶雨林和大面積的湖泊,看見了更多在溫帶内陸極其罕見的動物,最終乘上遊覽“東非草原”的觀光火車。
當長頸鹿和鴕鳥成群結隊從身旁經過,秃鹳在高空中展翅盤旋時,黎念情不自禁念叨了起來。
“原來長頸鹿的體型這麼大啊,以前光是遠遠望過去,根本沒發覺诶。
“天上那個在飛的鳥是什麼呀?老鷹?還是秃鹫?怎麼看起來瘦瘦的。
“所以斑馬的肉真的能吃嗎?”
她也沒指望誰能解答這些無厘頭的疑惑,隻是覺得沐浴在南國秋日的陽光之下,身體雖然局限在觀光車狹小的座位裡,心卻被照耀得敞亮,自由,又很暢快。
但她在興奮之餘,一想到公司不太可能開通非洲航線,自己恐怕直到退休都無法親眼見證震撼的動物大遷徙,難免又陷入了短暫的失落。
“要是我真的在非洲就好了……”
謝持坐在旁邊給她拍照錄像,心思全然沒在看風景上面,聽她這麼一說,不假思索問道:“想去嗎?”
正在錄制的畫面裡,黎念靜靜靠在車門上,睫毛低垂,手指糾結地絞在一起:“想。但是流行病好可怕。之前看到有人高燒不退轉移到國外治療,還沒等到飛機降落就去世了。”
“是有風險,但短期旅遊的話不用太擔心,”謝持關掉錄像功能,倒是很認真地和她探讨起來,說得頭頭是道,“有些國家不是黃熱病疫區,隻去那裡看看的話連疫苗都不需要打,比如坦桑尼亞,現在過去還能免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