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一場婚姻 > 第7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六章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玉生在錯愕、茫然交織的心緒之中下了馬,她的手在李文樹的手中變得更冰了,一滴汗也流不出。但她是從不挑眉睜眼的,她清白的面目常常吝于表露出過于張揚的神色,即便聽得分明了,最後也隻是平靜道:“李先生不是說過,我比你小上十二歲。”

李文樹笑道:“即便大十五歲,二十歲,我仍然可以追求你。”

玉生道:“為什麼。”

李文樹望她道:“玉生小姐,你又為什麼隻記得我比你大十二歲,但不記得我執意送你的珍珠墜和金缰繩,你将缰繩穿過珍珠墜,可去做一個珍珠戒——戒指,是一個男人要追求一個女人,才送她戒指。”

他清楚那是他“執意”送的。但那顆珍珠墜,那條金缰繩,她今日并沒有戴着,他或者也應該慶幸她沒有戴着,不然她此刻這樣冰冷的面容,如果戴着,也會立即摘下還他。

她不再回話。他又細細述道:“我怕我自己放肆的言語,驚吓住了你,又怕自己不夠真誠,欺瞞了你,但後者更令我不悅。畢竟男女交往又不是一場真的戲劇,起伏有時,我不會判定什麼樣的時機才能講出我的真心,于是想到了,即刻說。”

玉生終于道:“請回去吧,李先生,你回高淳,我回家去。”

她隻是越發地覺得荒唐了。

李文樹忽然笑道:“不,我回安平了。”

波斯仍然低了低身。

與李文樹分别之後,玉生在夜晚時分再次收到了李文樹送來的另一件贈禮。在分别之前,他在波斯的馬背上注道:“我也絕不能企圖以一個戒指收買你的自主意識,畢竟我還有時日可以留在南京,你如果并不厭惡我,我明天還會來見你。”

玉生卻一個字也不回他。

她聽不分明他的言語,就如同在港口前,他與那個外國男子說的話,“自主意識”又是什麼?在她耳中幾乎像一句英文。

愛喬打開了那份贈禮,紅絨盒中放一對珍貴的靛藍寶石墜子,仿佛與她今天穿的旗袍顔色極其相似,用絲帕包着,把絲帕拆開。愛喬念出了絲帕下角寫的字:“菊成先生祝玉生小姐平安快樂。”

玉生的長眉皺了皺,又迅速揉開了。

菊成是台上的柳夢梅。

她和他看戲,她說過:“看許多人演過,我最喜歡菊成先生演的。”

天津的戲班回去了。他是什麼時候請菊成先生寫的字?玉生在茫然之中匆匆地喚愛喬收起來,隻因她爸爸林世平敲了敲門,随後将門簾挑起了。

外頭開着電燈,他在明亮的燈火下笑了笑,問道:“還不休息?”

玉生怔了一怔,後回了話道:“是,即刻。那麼您呢?”

林世平道:“我剛從玄武回來,喝了茶。”

“有些晚。”

“是,你從前也不這樣晚睡。”

說着,他進了門,接着道:“在玄武的茶座,我碰見一個人,他的父親從前為我們雇用挑揀棉花的工作,他父親當年永遠留在了北平,沒有同我們一塊回南京,但他如今很好,回南京做了警察。我招呼他,他很客氣,請了我一盤棗花酥,他吃了一塊,你知道,我不喜歡甜食,我吃半塊,在我吃時,他和我說起話,他說,今天下午他路過秦淮時,看見你乘了一匹黑色的馬。”

玉生終于笑一笑,沒有立即回話。

林世平道:“那是李文樹的馬,對嗎?”

玉生回道:“是的。”

李文樹的贈禮被愛喬藏在了寬袖裡,她低了低臉,便挑開門簾走了出去。隻有玉生的房中沒有開電燈,她的臉,她爸爸林世平的臉都在晃動的燭火之中變得面無神色,彼此端坐在這張小小的方桌前,隻是寂靜地。

仿佛過了一會兒,林世平方又注道:“我今天去他的賽馬場,他的馬和别的馬幾乎不是在跑同一個馬場,賽馬會還沒有散場,他就不見了,之後,守業留我在一同馬場裡等他,最後等不到他,倒是聽到他許多故事。他在英國的十幾年來,原來的确結識過許許多多的女人,有一次,甚至要鬧到和一個馴馬師私定終身,後來也許是他自己想起來,自己是李金山的兒子,怎麼能娶一個外國女人做妻子?于是他又結識了一個到英國去讀書的中國女子,家世應當是能配他的,也是上海的小姐,隻是不知怎麼也無果而終,如今那位上海小姐已回了上海,同另一位留洋的上海人結婚生子了,隻留他三十了還沒有結婚——”

玉生忽地道:“爸爸為什麼同我說這些?那位上海小姐的路,也是爸爸要我走的路嗎?留了洋,也是與另一個留洋的人回國結婚生子而已。”

林世平和從前每一次說到這個話頭時一樣的冷冷道:“南京天小地小,我的女兒難道要一生困囿在這扇宅門、那間布莊裡?我要你留洋,隻是要你乘了輪渡,走出南京去,你年歲尚小,一生尚長。”

玉生卻隻淡淡道:“爸爸也知我一生尚長,又怎知我沒有自己的打算?您說了您為我安的電燈,隻是安着,開不開由我,我知道那是光明的,但這眼前的燭火仍然能照亮我。”

愛喬還站在外頭,她在短暫的靜默之中重進了門來,林世平隻是平和地望她走到面前,随後她喚林世平道:“爺。”

林世平注道:“愛喬,喚做先生。”

愛喬故意地忙道:“先生,先生,請您到前廳來,金小姐的賬要結,您對一對。”

就如同愛喬來到南京之後的每一個日子,愛喬永遠是與玉生同處于一條邊界的。隻因在北平回來時,是她帶走了她,在那冷的凍死人的橋底下,她望着愛喬,拉過林世平的手說道:“爸爸您還有沒有多的船票,請留一張給她吧。”林世平便帶了她回來,又或者,是玉生帶了她回來的,愛喬記事之後,便常将林世平與林玉生這兩個名字做排序,有時練寫字,寫了又寫,卻總将林玉生寫到了前面。

愛喬從前廳重回來後,瘦小的身子蹲坐在她的幔帳邊,問道:“李先生要和您結婚?”

玉生低低道:“誰說的?愛喬。”

愛喬道:“我聽見爺——哦,不,先生,先生說“李文樹”“娶”“妻子”,您又說了“結婚”“生子”。”

玉生卻隻是翻了身,睡去了。并沒有回愛喬的話。

隔日金小姐和孫曼琳的電話忽然接踵而來,隻是李文樹還沒有按照馬背上的言論來赴約。玉生在接完孫曼琳的電話,确認數遍蘭西戴上那隻金指環的神态之後,又即刻接到了金小姐的來電,她接起電話,便聽見金小姐尖聲喊道:“你何不把自己一起點把火燒了!”

玉生握着電話的雙手微微一顫。

金小姐便又冷笑道:“我叫這個蠢人燒了那個賣棺材的送我的皮毛,她卻将我的白圍脖燒了,就是你為我做的那一件。”

玉生道:“我請人再為金小姐做一件。”

金小姐忽地不知對誰,恨道:“滾出去擦你那下作的眼淚!”

年輕的女人,除玉生之外,金小姐仿佛每一個都痛恨。玉生聽見了低低的嗚咽聲、尖叫聲,讓人覺得心煩意亂,終于她握緊了電話機。

而後,她注道:“我記起來,愛喬前天新做了一件,也是白色的,我喚人送去給您。”

金小姐道:“哦,那最好,我已從祿口回來了——最好你來。”

挂斷電話之前,金小姐在寂靜中喚她道:“玉生小姐,你穿那件松綠的旗袍,立襟的,領口上有兩朵白蘭的那一件。”

玉生身上穿的卻正是那一件。

她低眼望了望自己,在出門前,她仍然拿了一件白流蘇披肩搭上了。她的雙眼淡淡地掃過人力車的車邊,飛逝的雪地中還可以窺見昨天的馬蹄,李文樹、李文樹的馬才真正像驚夢,玉生閉了閉眼,仿佛短暫地夢到他回到上海去了。

金小姐的宅門開着。

門外一個紅眼睛的女人接下玉生,她的眼睛是紅的,雙頰也是紅的。玉生還未遞給車夫車費,她便拉住她的雙手還了下來,無聲地流着淚道:“您好,玉生小姐。”

玉生道:“金小姐有沒有找我呢?”

她不知道女人的名字。金小姐的家中,似乎是沒有名字的。

女人道:“他在話廳裡等着你。”

金小姐的聲音傳來了。她不是在呼喚女人,也不是呼喚玉生,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喚另一個名字,走近了,玉生直至真正走到話廳門外,才聽清了。

金小姐喚道:“邬季先生。”

門開了一半,随後是一陣陣激烈的咳聲。玉生在那另一半門面後望見一位在金小姐家中從沒有見過的男人,他低垂的面色白如牆灰,瘦骨嶙峋的身體搖搖欲墜,玉生幾乎以為男人就是那位賣棺材的,仔細記起來,那位賣棺材的先生并不姓“邬”。

玉生望着他,隻因他也是望着她的。

金小姐剛抽了煙,扯着咽喉,說道:“玉生小姐,我曾許多次想過要為你舉薦,這是邬季先生。”

玉生記得,又記不得。這世上有她認識的,一個叫做邬季的男人,他幾近病态,年輕又蒼老,白長褂子邊像是沾了紅,又像是他咳出來的血,他細長的眼睛望着她時,讓她忽然不可抑制地記起李文樹的雙眼,後者是多麼活生生的人。

玉生聽見金小姐重又道:“邬季先生見過你,并且一直記得你。你不知道,祿口一半的地面,都屬于邬季先生了,我也隻需向你說他的名字,又何必細細向玉生小姐講述他是做什麼營生的?自然你從不關心這些。也因為真正上等的人,永遠都不是靠營生來活着的。”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