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一場婚姻 >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而後,玉生聽見李文樹呼喚她道:“阿貝麗。”

他喚住那唯一一位女人。

翻過這片馬場,上一次,她聽見他的呼喚,是他喚她道:“太太。”

她看見他的波斯沉穩,有力地奔到女人的身旁。那時,他的聲音變得很遠,幾乎聽不見,忽地隻餘風聲和雨聲,下雨了。上海又開始進入雨季。

有人撐傘,有人下馬。勝負之謎漸漸在雨霧之中明朗,得勝的人自己不拿傘,有人來接。餘太太正歡欣鼓舞,她與她丈夫都沒有上場,但她雇了馬師。

她親自撐傘,喚住那位馬師,道:“阿貝麗。”

摘下馬術盔帽,女人露出整齊又堅韌的黃金短發,那不是易皺難養的綢,餘晖之下,她仿佛生出一片紮根于馬場之中的麥田。她流了汗,并縱容它與雨水一起滴落,有氣味,但隻是幹草與鬃毛的味道,淡淡散于她一整具勻稱高挑的身軀。

她很高,但與“粗壯”全然無關。餘太太隻到她那裸着的上臂。

穿無袖旗袍、洋裙,或是西式褂子的女性太多。但像她這樣同男人一樣穿一件粗麻坎肩的中國女人絕不能找出來,并且與皮膚肌理嚴絲合縫——那是幾乎沒有雜質的,純淨的棕褐。

那雙同樣漂亮的棕目,便令玉生明白,她本不是中國女人。

她大步走來,雙腿邁出如馬步一樣優美流暢的步姿。同時,她開口了,說了帶些上海音的中文,道:“我不賭錢,請不要為了赢而給我更多的錢。”

說完,她停在原地。

再開口,她的上海音消失無蹤。望向正面着她的玉生,她點一點頭,道:“太太。”

玉生端坐着,這時起了身來。

在南方女人的普遍體型之中,玉生是偏高些的,但站在這位西洋女人的面前,她雖沒有像餘太太一樣嬌小,但也隻是到她的脖頸。

因此,阿貝麗仿佛為她低了低脖頸,又喚道:“太太。”

玉生道:“你也許認得我。”

“是的。”

“謝謝,但我不明白。”

“我也為太太你工作。”

“我更不明白了。”

“就像太太的梅娣一樣,她剪草——”

阿貝麗笑一笑,露出堅硬潔白的齒牙,道:“但我是喂草的。”

玉生道:“我也認得你了。”

然後,她便想起那匆匆一眼過的美好身軀。一個女人的軀體供男人欣賞相當于隻賞花葉,但供女人欣賞,便也知花梗、識花莖,聞花香。玉生确信無疑阿貝麗是美的。就連她伸出手來,寬厚的手掌握住玉生時,玉生立即感到一種從未感知過的溫軟。像馬身打理得最好的那一簇鬃毛,養了十年馬的女人,已經擁有了馬本身。

阿貝麗坐在她身旁,同餘太太,一起躲着雨。她們在這裡看着男人們繼續在雨中漫步,穿一件輕便的羽紗雨衣,返璞歸真的閑談,他們不騎馬,隻是牽着馬鞍。

“我想我要分一些獎金給你。”

“餘太太,我不賭馬。”

“但是你為我赢了許多。”

“像我所說我不賭馬——那是你赢的。”

餘太太居中,轉臉向身右側的玉生,笑道:“那麼,李太太呢?我借用了你的馬師,你有時總要讓我請杯茶。”

說完,她立刻注道:“金錢你絕不要,當然李先生也赢了,他定要上交給太太的。”

玉生道:“他不賭錢。”

餘太太道:“那在赢什麼?”

玉生未回話。

阿貝麗已回道:“斯李赢了一套馬籠頭。”

玉生不明白,餘太太也同樣,不明白“斯李”是誰。

接着,阿貝麗美豔的面孔露出無奈一笑,道:“但波斯不用這東西,即便那是金子做的。”

然後,玉生明白,那是一種蘇美玲也顯現過的神色,一種母親之于子女的無奈。蘇美玲曾那樣對懷毓說道:“但毓毓你不吃這東西,這對你的身體有多大的好處呢。”她說的是鹿茸,懷毓非常讨厭動物屍體制成的幹食。

雨一直不停。

但馬會戛然而止。隻因蔣太太頭疼發作,又請了醫生,電話撥出去後,有幾個傭仆來遣散這一場聚會,她們為女人分散馬會的手禮,或者說,是“鳳奶奶成老爺”的旅途中帶回的手禮。而後又為男人的馬撐傘,傘面渺小隻遮馬身,有的馬是比有的人昂貴千百倍的。

玉生沒有在傭仆中見到阮阮。她最後一眼見她,是她煞白了臉,說道:“李太太,再有吩咐,請您喚那位孩子,她喚作蘭。”

這位喚作“蘭”的孩子,約莫是十三四歲,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替代了阮阮。

散場之後,返途之中,玉生一次也沒有提起“阿貝麗”這一個名字。近半月後,她重又在他的新馬廄中,見到她,遠遠地,她坐在波斯的馬背上向她微笑。

玉生坐洋車經過馬廄的門,沒有進入。

“阿貝麗——”

直至當晚,她第一次問了他。

她并不望他,問道:“是誰?”

李文樹沒有立即回答。他在她的身後找一本翻到一半的書,找到了,他拿着書,翻開來,當下不假思索地回道:“阿貝麗是我雇的馬師,太太。”

“她不是中國女人。”

“是,她說她是純正的英國人。”

他笑笑,道:“我猜想她的父母有一個在拉丁美洲。養慣馬的人,對“純血”有執念,但是她不明白,淺得幾乎是琥珀石顔色的眼睛,實際不錯。”

他極少,或者從沒有這樣談論另一個女人的外貌。

但是他說,阿貝麗是他在英國時就雇傭過多年的馬師。

玉生又道:“多長的日子。”

李文樹立即道:“四年半。”

玉生不再問他的話。她望着幔帳外的牆面,棕得變了紅,變了黑,又從黑裡頭透出一點點黯淡的黃,雜亂無章。原是他把一盞水油燈拿起來,映出混亂的光彩照着書面,他究竟在望什麼呢。之後,她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有一天,這間偌大的房屋又剩下她一人。她第一次坐在那張婚像下,他曾睡過的那張小葉紫檀把手的長軟榻上,她匆匆窺過一面,他随手放在把手上的書頁。

然後,她起了身。

她看見那是一本名為“馬蹄的修養”的書籍。絕不能是中國人寫的書,沒有章回,沒有引序,密密麻麻寫下得是英文,或者另一種洋文。

“阿——”

合上書頁,見書皮,她隻看見這一個字。

安華姑媽敲響了門。今日是初十五,她又來送素食。

秋後她開始雲遊,昨日剛回來,遊過甯波過紹興,她在那裡小住了一段時日。她丈夫沒有死時,也就是十幾年前,她曾在那裡定居過。玉生問她一人遊玩感知如何?她回玉生的話,實際上她有一位好友是紹興人,是同他一起。去往别處或者遊山觀景,到了紹興,隻見一片片湖光水色,她認為玉生這樣的人必然會喜歡,吃食賞玩都在一輪月船之上。

然後,在玉生進食時,安華姑媽拿出一瓶酒送她。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