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叫四爺費心了...”宋時繁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兒後,才慢慢啟唇。
白薇彼時正攙扶着宋時繁,聞言輕笑開口道:“格格說得哪裡話,主子爺體貼格格多正常呀,格格應該高興才是呢。”
應該高興...嗎?
宋時繁不再開口,借助着白薇的力量站了起來,而後小心地朝着軟榻的方向挪去,因為有一隻腳不能着地,所以宋時繁走得尤其慢,但觸腳均是一片柔軟的質地。
軟塌上也鋪了層厚厚的墊子,是一整塊的那種,宋時繁用手摸了摸,低垂着眼,心裡頭亂糟糟的,像一團解不開的棉線糾纏在一起。
白薇見宋時繁愣神,面上有些疑惑:“格格仿佛不喜歡主子爺對您好,先前主子爺雖然來得少,可格格總是歡喜的,怎麼如今這樣...”
宋時繁心下一驚,生怕白薇瞧出端倪,随口搪塞道:“有嗎?都差不多吧,你想多了...”
“唉,格格總是這樣的性子,從不願與人争鋒,先前府裡隻有您和李格格兩個人,格格還能自在些,現下倒愈發....可您就算不為着自己,也得為咱們大格格想一想呀...”
白薇仍舊在碎碎念,宋時繁卻悄摸兒地松了口氣,知道白薇沒有往深處想,隻是撿了話來勸她罷了。
之前,白薇也跟她講過類似的話,左不過都是勸她對四爺上點心,好掙個日後的前程,為她自己,也為大格格。
其實,宋時繁心裡何嘗不明白呢。
剛來這裡的時候,又碰上了一個天崩開局,宋時繁整個人都是懵的,她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辦才好,隻能不停勸自己“既來之,則安之”,她知道她就是在變相的逃避,可她又能怎麼着呢?
後來發現,她倒是随遇而安了,别人卻不肯放過她。
人人都道她生大格格時傷了身子,以後肯定不會再有孩子了,就連大格格也是個弱氣的,能不能長成還兩說呢。
說句難聽的,那些人嘴上不說,可宋時繁心裡明白,那些人都覺得她們母子倆是活不長的,雖不至于盼着她們兩個死,但總歸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态,所以全想着來踩她一腳。
落井下石,人之本性。
可她也有不甘心,憑什麼一邊作踐她還要一邊拿她作筏子鬥法?
她也不是不想反抗,但剛一冒頭就被四爺按了下去,甚至連起因經過都不需要,四爺一句話,她就得跪到死,事後四爺再來,她還要笑着謝恩,福晉罰她,她還應該感激福晉賢惠寬和這才饒恕了她。
仿佛她這個人,是生是死,是貴是賤,皆在旁人的一念之間,她不能怨怪,不能憎恨,隻能聽話、乖巧、懂事。
至此,她才徹底明白,在這裡做了妾,那她就是個玩意兒了。
她才十八歲,說實在的,她有些怕了,怕死,也怕她死了,大格格、白薇、竹苓、石橋他們,全都要死。
所以後來,她便仿着旁人的樣子,學着溫柔恭順,學着怎麼做一個能夠存活在這個時代的女子。
她不是感覺不出四爺對她還算喜歡,甚至近日常常會來她這裡,偶爾也有一兩次留下來過夜,每當那個時候她都告訴自己,這對她是好事,對大格格,對她院子裡的所有人都是好事,所以她應該忍耐。
她還發現,其實隻要溫順些,四爺并不難相處,甚至有時候因着她就是個玩意兒的身份,四爺還會暗暗縱容兩分。
慢慢兒地,她覺得日子即便就這樣好像也能過得下去。
未來她将大格格平安撫養長大,再熬到四爺登基,最後混個嫔位老死宮中...一輩子就這麼逃避下去也不是不行。
可然後呢?她好像沒有然後了。
宋時繁扪心自問,她不願過那樣的日子。
不光她自己,她也不願她的大格格這樣蹉跎歲月,若是大格格再大一點兒,會說話了,問她為什麼要這樣憋屈地窩在後院裡,她該怎麼回答大格格呢?難不成告訴她這就是女人的命,咱們該認命嗎?
白薇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那就是不為她自己也應該為大格格,她若是不肯上進一點兒,大格格日後被随意指出去,甚至送去蒙古和親都有可能,到時候她再來後悔嗎?
其實,也不是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雖然她如今就是個格格,但四爺日後是要當皇帝的,她總有翻身的機會不是?
曆史也不是沒有改變的迹象,要知道原身宋氏的兩個孩子都是未逾月便殇逝了,可如今,她的孩子好好地在西廂裡頭睡覺呢。
哪怕隻是一丁點兒的可能性呢?最起碼要為她的大格格争取一下吧!
如今地位低下,人人都能踩她一腳,可日後呢?總不會一輩子如此,即便是個玩意兒,那也做個不能讓人随意就處置了的燙手玩意兒。
這不,眼看着四爺來得勤了,她的待遇都跟着好起來了,難道不是個好的開始嗎?
宋時繁終于想通一切,緩緩将這幾個月來憋在胸中的郁氣吐了出來,看向白薇露出個愉悅的笑容來:“先前四爺是不是想叫我給他繡個香囊來着?咱們屋子裡有合适的布料嗎?”
白薇原本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說辭勸宋時繁想辦法争寵,忽然聽見這話心下一喜,料想自家格格是開了竅,便以為自己方才的話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