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叔落在棺椁中衣物的目光并沒有一絲晃動,他沒有回答,程初荷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所以用的是陳述句。
他千辛萬苦偷來的秘寶,甚至因此害死了郁霧的母親,卻依舊沒有讓他妻子離去的步伐慢下一步,整整十三年,他苦守的不過是一具不會腐朽的屍體,看着妻子不曾更改的面容,他時常感到恍惚,時而沉浸入妻子并未離去的幻想,與妻子絮絮叨叨地說着每日發生的瑣事,在久久沒有回應的現實面前他又會投入可悲的清醒之中。
洞外傳來響動,郁霧帶了阿月踩着碎草枯枝進了山洞。
邵叔抓着程初荷将身子轉向正在靠近的郁霧,将他的腳步生生逼停。站在不遠處的郁霧眸光落在緊緊貼着程初荷的那把刀片,他見是刀刃朝外,原本緊繃着的面皮稍稍一松。
未等郁霧開口,邵叔便搶先道:“你将阿月放進這個棺材。”
既然秘寶已經被取了出來,那麼最好早日将阿月封棺。
郁霧在他一瞬不眨的視線中将阿月小心地放入了那副早就準備好了的棺椁裡。
見妻子被放入了棺椁裡,邵叔原本緊繃的身子瞬間松懈了下來,程初荷趁此機會狠狠地在他腳上踩了一下,邵叔吃痛地松了手上的力道,程初荷便從他的臂彎下鑽了出去,就要脫身時,卻感覺腕上一疼。
郁霧早已沖了過來将邵叔手中的刀踢飛至一旁,随後将他手扭向背後用身子将他壓制在地上。
程初荷擡手一看,發現自己腕上爬上了一隻黑蟲,已經将她皮膚撕開正奮力朝裡面鑽,她伸手就要将它揪住,卻還是慢了一步。
被壓制在地上的邵叔吃力地擡頭看向她,“我其實有點恨你打破了我的夢,所以就用這鑽心蠱将你一同帶下……”
話未說完他已口中湧出大量鮮血,他咬舌自盡了。
身子倒下的那一刻,程初荷看見郁霧極快地朝她沖了過來,再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難道她就要這麼草率地死了嗎?程初荷心有不甘地想着。
聽說人死後會眼前會閃過生前最美好的回憶,她會想起什麼呢?
再睜眼程初荷便又回到了曾經的那個寺廟,身前站着的則是書生打扮的謝安竹,他手中拿着一把掃帚與她保持着一定距離,“小姐是迷路了嗎?”
程初荷正要開口詢問發生了什麼,卻發現身體并不受她的使喚,她不由自主地朝謝安竹緩緩點了點頭,随後謝安竹便為她帶路,将她引到解簽之處,到了地方,謝安竹便轉身離去了。
這是讀檔重來了嗎?又或是來到了原主的生前最美好的回憶?女主與男主的初遇。
畫面一轉,她看見這個‘程初荷’今日自請出門為哥哥買些書本,在書店裡她又遇上了上次在廟中為她引路的書生,那書生正好聲好氣的與店家讨價還價,可惜那店家無論如何也不肯松口賣他無奈之下書生隻好悻悻離去。
一旁看了一陣子的‘程初荷’一見那書名便知道他是備考科舉的舉子,心生不忍于是買下了那本書,而後命丫頭追上去借口說書買錯了退不了了,就要低價賣與他,書生聞後心下一喜道了謝便立即買下了。
丫頭回去之後将那書生的呆樣報了‘程初荷’聽,“他喜得連錢也數不利索了,生生數了兩遍,還教我再數一遍。他居然真以為是巧合,口中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丫頭将場面講得繪聲繪色,講到老天保佑時還合上手掌搖頭晃腦地念了兩遍,看得‘程初荷’直捂着嘴笑。
這日春光正好,‘程初荷’又去了寺廟,偶然路過掃完了地坐在樹下念書的書生,聽他念了一句又一句,忽然念到一句“半畝方塘一鑒開”而後便沒了下文。
‘程初荷’以為他忘了,忍不住開口接了下去,“天光月影共徘徊。”
待她念完卻又有些羞怯,從樹後探出半張臉望向書生,卻發現他手邊不知何時趴了一隻貓,正閉了眼在睡覺,書生不想擾了它所以便息了聲。聽見樹後傳來聲音,他轉了頭有些驚愕地望着‘程初荷’。
‘程初荷’粉白的臉瞬間就添上了一層薄紅,急急轉身離去。
正看到這的程初荷忽然聽見有人在叫她,她被吵得無法,隻好睜開了眼睛,就看見郁霧的臉湊在她身前,實在是離得太近了,程初荷下意識地擡手将他的臉推開。
忽然反應過來,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看得見郁霧?她才醒的大腦正昏沉着,呆呆地問道:“你是殉情了嗎?”
郁霧滿臉都是“你瘋了吧”,而後将在她面前伸出了兩隻手指問道:“這是什麼?”
程初荷小心翼翼道:“二?”
“果然傻了,這是食指和中指。”随後他便一臉無可救藥地朝程初荷搖了搖頭。
程初荷氣得将被他壓在手下的被褥抽開就要趕他走。
郁霧被趕開後卻并不惱,起身後方收了玩笑之心與她将事情原委解釋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