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嚴子亥親往調動蕪茔士兵……
是或不是,一探便知。
不多猶豫,蕭無序和伍味子一人一邊,重點檢查兩軍交接處的領頭人。尋了一陣,蕭無序眸光一顫,果然有所發現,叫來伍味子,指着地上一處殘衣道:“霧鸢圖案,就出自我手,我不會認錯。”
見他望了過來,神情微妙,蕭無序輕咳一聲,解釋道:“那個,嚴将軍正好衣服破了,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當年那個時候,她去北城取主令,不被信任不說,竟還被懷疑是奸細,也是處處遭針對。而那位嚴将軍,不僅幫她說話,還在她被關起來時偷偷給她送飯,二人倒是有不少接觸。
也是在那個時候,蕭無序幫他在破裂的衣服處縫了朵深藍的霧鸢,勉強算是作謝。
而這屍骨的姿勢……擡手指向西邊關口,最後一刻都心有不甘,心有所念。滞了一瞬,二人向那屍骸齊齊行了一禮。
雖然那衣物已經極其黑沉破舊了,不過上面的刀痕卻是清晰可見。如此深度,刺下去定是深可見骨。耳畔隐隐傳來皮開肉綻之聲,蕭無序後背又是一寒,與此同時,一股不妙的感覺愈演愈烈。
外界可是傳得沸沸揚揚,十七主和将軍撕毀和約,乘勝追擊,可都是戰死沙場的。這事畢竟也不光彩,後來的十八主竹惺也并未多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而那十七主和嚴将軍的墓冢還就建在北城城心,可此處……
有人放出了假消息,在混淆視聽!
會是誰?
竹惺是竹非的兄長,二人實力不相上下,關系也頗好。而且論資排輩的話,竹惺本該是蕪茔十七主,不過他卻更看好竹非,硬是推脫掉了主上之位。這麼些年下來,他也是盡心竭力輔佐竹非,他沒有理由害蕪茔。
所以說,消息是那嚴将軍放出去的?
他這是在炸死,想借筱翎之手,暗中殺了主上,他再帶着自己的親兵與援軍退敵,到那個時候,功高蓋主,萬衆臣服?
畢竟主上之位,從來都是能者居之。
能者能勝,而勝者為王。
不過很明顯,他并沒有成功。蕭無序心情沉重,但也不好妄下結論,頓了片刻,問伍味子道:“憑你對那嚴将軍的了解,他會叛變篡位嗎?”
“不會。”
伍味子想都沒想,答得幹脆。蕭無序心下微動,在她被誣陷通敵,哪怕還有一絲可能,那位将軍仍是對她百般照顧,不願虧待了她。
細細想想,嚴子亥要真想篡位,很早之前便是有機會的,可他知道主上多疑,便親自請命去守西邊關口。當時那麼好的機會都沒動手,他又怎會等到那個時候,劍走偏鋒?要知道,一着不慎,颠覆的可是整個蕪茔。
蕭無序輕一颔首,默默排除了此猜測,跟着伍味子走向不遠處的屍骸,心情沉重。這些人也曾金戈鐵馬、縱橫沙場,風光也好落魄也罷,畢竟都鮮活過,如今卻成了累累白骨,死不瞑目。
感慨間,蕭無序也看清楚了,他們身上的确是蕪茔的服飾,依然能從破敗腐爛的紋路中窺見曾經的風姿。與此同時,她心下也更是疑惑了。
很明顯,嚴将軍所帶的蕪茔士兵與漓潇援軍一起從暗道出口折回,同從蕪茔北城追出的另一波蕪茔士兵扭打在一起,雙方揮着利刃互砍,毫不留情。
在心下如此想着,蕭無序一不留神,竟結結實實撞上了伍味子,渾身又是一哆嗦,踉跄着後退數步,驚道:“怎……怎麼了?”
循着他的視線望去,蕭無序瞳孔微微一縮,焰火之下,又一具骷髅悄無無聲映入眼簾。
不過那具骷髅又與之前的那些不同。看得出來,那人就算死,也要站着死,當真是甯死不折腰。不過很遺憾,那人生前估計已然受到重創,根本站不起身,隻得借着兵器靠牆而立,而且這個姿勢……
跪地的請罪狀!
似乎有風從縫隙中滲入,火焰嗚鳴,晃得那骸骨更是明晃陰森。涼意幽幽,比之前更甚,蕭無序卻并未感到害怕,心間還悄然淌過一股暖流。不論如何,能做到如此,這人實在值得敬佩。
伍味子更是大膽,向前一步,直接半跪在那骷髅面前,幫他清理着身上的蜘蛛網。可那些蛛絲實在是錯綜複雜,剪不斷,扯不盡,他便拾了把鏽刃,擡手刀落,蛛絲連根斬斷,那骷髅也未傷到分毫。
他剛要放刃起身,可就在這時,鏽鈍的刀身之中,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本是極其微弱,注意不到的,可是兩側的火焰已燃燒大半兒,光線昏暗,那一點亮,便格外醒目了。
見此,伍味子橫刀在前,自那骷髅頭部挪刀而下,不多時,鏽刃又是一閃。順着此方向摸索而去,輕手掀開那腐朽的殘甲,在骷髅的胸口處,出現了一朵霧鸢。
蕭無序弓着身,眯縫起眼瞧了一陣,看清楚了。那是一朵金色的霧鸢,拳頭大小,通體金黃,縱使在這幽暗潮濕的暗道埋了這麼多年,依然金芒閃閃,更勝從前。
伍味子眸光微滞,停了一瞬,繼續掀着那殘甲。殘甲之後,是一身保存近乎完好的便衣。無數金線交錯縱橫,成雲成浪,再彙聚此處,構成了胸口處的金色霧鸢。
繼續翻查一陣,伍味子雙手緩緩一垂,斂眸起身道:“一刀斃命。”聲音微妙,動作也比之前遲鈍了不少。
趁這個間隙,蕭無序是徹底看清了。雲浪金線,金色霧鸢,這可不就是那十七主竹非的私服嗎!她當年可是近距離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這私服如此特殊,她也不會認錯。
“他是主上?!”蕭無序心狠狠一縮,仍是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