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風微涼,船身随着水波輕輕起伏,也不知過了多久,弦終于開口道:“若是她在,疊夢不會這麼久都沒一點兒消息,我猜也是如此。”
又頓了好一陣,弦又重新望向他們,聲音微啞道:“你們既知道此事,又突然消失了這麼些天,這是……中了須螢?”
伍味子颔首道:“幻夢浮生,傳說中的須螢第四境。”
“竟是須螢最高的一境……”弦神情悄然迷離了,恍惚之後,眸光更為蕩漾。
他輕輕一笑,道:“果然是被她設出來了,真是想親眼見識一番。”
蕭無序心下泛酸,弦卻是擡眼望來,輕輕一笑道:“我來撐船,你們給我講講那浮生幻夢可好?”聲音已是如常。
湖面的霧氣又重了幾分,層層疊疊環繞着船身,也不知是船在水上行還是雲在水面飄。
船槳撥水的輕緩聲一下一下地響起,又随着漣漪悄然飄遠了。
聽罷,弦卻是斂眸道:“明明知道那些長老有問題,我卻仍是沒能保護好她。”
不待蕭無序二人開口安慰,弦便主動開口問道:“那兩名古怪的女子,可還有何特征?”
伍味子回道:“看不真切,也說不清楚。”
弦沉默不語,蕭無序氣笑道:“千方百計破壞你與晦的婚事,勾結外人暗害門主,又為了自己的利益欲殺族人。疊夢長老?可真是好長老啊!”
弦朝她望來,奇道:“哦?這位……小跟班,你竟如此信我?”
“信啊,為何不信?”蕭無序又朝伍味子一指,嘴角微顫着一挑。
“我還相信我這位雇主大人本事可大着呢!不然跟着他混了這麼久,我這跟班當得也實在是太窩囊了!”
伍味子竟是不加反駁,也不知是心虛還是别的什麼,都不去看她。
過了片刻,他又問弦道:“最後一個問題,那長老對你說了什麼,你竟堅持說沒去過青螢瀑後山?”
聞言,蕭無序眸光微滞,也靜靜等着弦的回答。
弦也把注意從這二人身上收回,醞釀一陣,開口道:“我想讓青螢瀑後山的霧鸢開得更好一些,再好一些,到時便能送她一片最美的花海。”
蕭無序眼簾頓時輕顫起來,她不由得想到了在溪畔見到弦、晦之際。
二人的對話也穿透虛幻再次傳了過來。
弦道:“去暮山前,我先去看看新種的花需不需要澆水鋤草。”
晦笑道:“好,不過别太累。”
“……”
蕭無序頓覺心間一緊,明明是冷風撲面,她卻熱得有一瞬的窒息。
她顫道:“所以……你是不想讓晦擔心?”
弦勉強一笑,回道:“不過事實證明,弄巧成拙了。”
話落,周遭又微妙地沉默了。
小船在安湖上緩緩行着,雖是大霧籠罩不辨方向,可岸上的輪廓卻是愈發清晰,弦仍是準确無誤把他們送至了對岸。
蕭無序又想起一事,把塞在懷中的柳枝蓋頭疊好遞給弦。弦沉寂了有一陣,這才顫顫着伸手接過了。
蕭無序深吸一口氣,隻覺心下一輕,卻是佯裝不見伍味子伸來的手,冷冷淡淡别過頭,徑自悶悶下了船。
縱使弦再遲鈍,這下可也清晰地瞧出了異樣,正想着要不要橫插一嘴,伍味子卻先問他道:“之後,你待如何?”
不知是舊傷複發還是思緒起伏得厲害,弦的臉色比剛才又慘白了幾分,手中的柳枝蓋頭也不由得一緊。
不過他自知也避不開,便也凝視着伍味子,沉默片刻,回道:“弦已經死了,現在的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船夫。”
伍味子卻道:“船夫,要做什麼就去做吧,隻是……保重。”
蕭無序也注視着弦,應該說……青蕪,對面淡定的神色中隐隐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哀傷。
蕭無序也道:“記住,來日并不方長,代她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半晌,青蕪勉強一笑,回道:“多謝。”
湖風再起,小船随着起伏的水波有一下沒一下地撞擊着湖畔,岸上卻陷入了一陣微妙的沉寂。
青蕪持槳而立,本要借着湖岸撐槳而去,目光卻在那沉默的二人身上徘徊,遲遲未動身。
“那個……”
誰知他剛試探性地一開口,那二人便齊齊朝他望了過來,眸光澄澈閃爍,絲毫瞧不出沉思或是呆愣的迹象。
見青蕪又突然頓住不說了,蕭無序視線又不由自主地一掃,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了伍味子的目光,她又不多停留地挪開了。
不似以往觸電般的驚恐,也不似幹了壞事後忐忑的心虛,隻是安安靜靜、冷冷淡淡地望向了别處。
青蕪錯愕地打量起蕭無序,這種微妙的感覺,他曾在晦的身邊感受過。
表面越是冷靜越是沉默,就意味着……她是真的生氣了。
不過這兩人又是個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