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并不是隻有凡塵界才有凡人。即便在仙塵界,凡人的數量也比修仙者多。修仙者護一方平安,凡人稱修煉的他們為仙人,因而尊敬。但修仙者所追求的,又是另一片天地的真仙。
他出生在天地的一處無名角落,那裡貧窮落後,被遺棄的嬰兒數不勝數,他隻是其中一個。比之幸運的是,他被溯晖帶走了。
師尊予他衣着住房,予他名字修行。因他出生的地方大多人姓“冼”,師尊希望他心當真灼誠摯,故名冼灼。
他由青城山的女掌事照顧長大,即便被親身父母遺棄,卻從未有過遺憾悲苦。于他而言,青城山的長輩與師兄弟都算是親人。
他在四歲時正式修煉,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天地的玄妙。
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東西都展示在他眼前,可接觸的,不可接觸的,認識的,不認識的,是那樣奇妙。
最吸引他的,是魚兒躍出水面挑起的水珠,水珠落在荷葉上,又從葉尖滴落的水珠中映出的衆生百态。
鮮活,美麗,是那樣生機勃勃,那樣動人心弦。
萬物生,他想要見識到萬物的生命之美。那一刹那的私心開了花,他觸摸到了道門,隻要他輕輕一推,那扇門就會為他打開。
然而師尊阻止了他,“過早入道,你的身體将再也不會長大。”
師尊封了他的脈,說等他長大,直到他足以有辨别清濁的能力那天,就解開他的脈。
冼灼喜歡種植各色花草,但他不願意刻意去種植,而是在某些時候,靈機一動,看哪些順眼就帶回去了。
真皓有時候說他的小師兄很奇怪,喜歡救治受傷的動物,但幾乎不帶回去養着,偏偏路邊的花花草草就喜歡擱院子裡。
在冼灼八歲那年,發生了一件小事。
那天,有個外來弟子誤闖了青城山内山。雖然不少人慕名來青城山求學,但這些弟子活動的地點隻有外山,内山與外山之間的通路隻有青城山弟子才能通過。
那天負責守山門的掌事出了岔子,有個外來弟子誤打誤撞進了内山。不經允許進入内山的外來弟子會被送離山門,而發現他的,正好是給藥田施肥的冼灼。
彼時冼灼也隻是個孩子,弟子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内山對外來弟子有足夠的吸引力,他想威逼利誘一番輕易将這個小孩唬住。
“小孩,這是哪座峰?”
冼灼安靜地收拾藥田,并未搭理他。“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禮貌?你是哪個師兄的藥童?”
他見冼灼仍未搭理他,兀自嘟囔着走了。冼灼聽到他說:“内山的藥童真沒禮貌。”
冼灼澆完水後,他抱膝坐在地上,看着那人東走西晃的背影,然後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
他忘了說,外人在内山是有限制的,比如非法進入内山,可能會被非固定的攻擊陣法掃射。
那人慘兮兮地抱着受傷的腿,傷口上有焦黑的痕迹,看樣子,應該是中了陣法中的爆破攻擊。
“唉喲疼死我了……”他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忙給自己上藥。
冼灼不緊不慢地走向外來者,中了内山的随機法陣攻擊,一般的藥作用不大。
弟子慘兮兮地發現疼痛一點也沒有消退,恰好此時冼灼走到他身後。他發現地上的陰影,對後面的冼灼抱怨:“你們青城山有病啊。”
冼灼看他手忙腳亂地上藥,把身上的丹藥傷藥試了個遍,依舊沒什麼效果。
“小孩,你藥田裡就沒有止痛的草藥?”冼灼依舊沒有說話,他已經把這個孩子當啞巴了。
直到腿上的血已經不流了,他都想直接躺這等被人發現得了。哪知一直旁觀他的小孩突然開口說話了:“外面的藥沒用的。”
他蓦然驚吓,随即破口大罵:“你不是啞巴啊!你不是啞巴說句話會死?”
他看見這個安靜冷淡的小孩在他的傷口上撒了一些綠色粉末,傷口竟奇迹地好了大半,連痛感都消失了。
他驚喜道:“不痛了,謝啦小孩。”他試着站起來,發現已經能行走了,高興地要拍小孩的肩,但被後者躲過。
他也不在意,高興道:“謝啦,下次我給你帶糖吃。”
冼灼沒有回應他,而是蹲下來看地上的草。
弟子喜悅過頭,忽然發現一件事:“你有藥,為什麼剛才一直看着我痛?”
冼灼的注意完全被地上的草吸引了,“嗯,有了血,果然長得更好。”
弟子看地上那片草,那是他剛才坐下的地方,流了不少血,但現在血迹已經完全消失了。他臉色鐵青:“那草喝血?你就那麼看着我流血就是為了喂草?!有病啊!”
“噓——别說話,”他溫柔地注視長高了些的草,“它們進食後會長高,但它們很害羞,你太吵了,會吓到它們。”
這個理由弟子完全接受不了,看怪物一樣看他,“你們青城山就是用人血養植株的?”
“隻有這些孩子喜歡鮮血,但人血不好找,今天多虧了它們才能飽餐一頓。”這個從開始就對他一臉冷漠的孩子此時居然露出一個溫柔甜美的笑顔,“謝謝你。”
這個粉雕玉琢的孩子,眉目精緻漂亮,笑起來更加惹人憐愛,但此時的弟子隻覺得驚悚和詭異,強烈的不适感讓他想急速逃離。
冼灼将一個小瓶遞給他,他對上孩子純真漆黑的眼眸,濃密纖長的睫毛,水潤濃黑的眼珠,又在光下渡上一層金色,是那樣純潔美好,像是盛滿了蜜。
小孩友好地送上禮物:“謝謝你,這個藥下次也可以用。”
下次。
他腦海裡被一根針紮了一樣,看見一條毒蛇向他吐信子,他驚慌失措地甩開冼灼的手:“滾啊怪物!”
冼灼看着他狼狽逃離的背影,不解且失望,那個人不會再來了呀。
于是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師尊。那個人不會再來喂他的小草了,他就不想幫他瞞着了。
“他誤闖了内山,我告訴了師尊,後來那個弟子因為觸犯門規,被送出了青城山,此後,我就沒見過他了。”
小石榴抓住了重點:“原來你還養了那麼多别的植物。”
說起這個,冼灼不免遺憾:“聽說植物間也有語言,可惜我聽不見。”
小石榴冷淡地“哦”了一聲。
“大概就在此事不久後,師尊帶我外出雲遊。”
溯晖真人把冼灼叫到身邊,問他為何治好了那弟子的傷,又禀報他觸犯門規。
冼灼理所當然道:“他受傷了,我救他,他犯規了,我隻是說出來。”
“為何等止血後才給他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