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出鬧劇在吳恪這裡不過是個小插曲,大戰初定,事務繁雜,沒有太多時間留給吳恪分心。他巡營回到帳中時,天已擦黑。軍師郭永已将今日戰報拟了初稿,吳恪細細地改過戰報,謄抄一遍交由親兵送出,再看外面,天已黑透。
躁雜的軍營漸漸平靜下來。
可吳恪感受到今夜營中彌漫着躁動難安的氣息,這不太妙,更不妙的的是,這個空檔他竟然走神了,想到了天黑前的那一幕。
吳恪想了會兒,又另做了些安排,讓賀嵘再領一隊人巡邏,才略放心。
被臨時點中的賀嵘反而長舒一口氣,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回味着之前那英勇的一撲,難以成眠,此刻得令巡邏,欣然領命。
楚周兩國南北隔江對立,風土人情大不相同,大周軍隊萬不得已不會在林邊紮營。
賀嵘領着一隊人,沿着營地走了一圈,心頭那點兒燥熱便越走越散,這是一片很大的密林,即便砍了周邊的樹木作栅欄,不但不見開闊,反而把深處的大樹老樹暴露出來,茂密的枝葉擋住了視線,說不好哪裡就藏着敵人。擡頭一望,一陣風穿林而過,分出無數巨大如鬼爪的枝幹,冷森森地晃動着,伴着呼嘯的風聲,這感覺真讓人心中惴惴。
正此時,不遠處“咔嚓”一聲異響。
賀嵘示意衆人止步,士兵彈響弓弦,對面無人應答。賀嵘握刀的手有點兒出汗,隊中有老兵已暗暗散開準備應戰。忽而草叢中竄出一條黑影,直奔他們而來,衆人散開,賀嵘霸刀一揮,隻聽得幾聲畜生的慘叫,又匿入草叢不知竄到哪裡去了。
賀嵘隐隐約約望見有幾條黑影趁機散開,隊伍裡有人放了幾箭,一聲“哎喲”沒聽真切就被風吹散了。
賀嵘率衆搜去,發現樹邊靠了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衆人面面相觑,倒是袋中人很知機地哼了幾聲----是個女人。
賀嵘心下猜出了幾分,八成是有人膽大包天,偷了俘虜出來。他拿刀挑開繩子,看清裡面的人,吃了一驚----綁的竟然是她!
他趕緊蹲下身,解開女人身上的麻繩。衆人去追那幾個逃兵,隻留下賀嵘與一個親兵看顧這美人。
濃密的林子裡忽然起了一陣風,無頭無尾,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林子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朝此窺探。
美人也有些怕,認出賀嵘來,神色稍定。
賀嵘輕聲問道:“傷了嗎?能走嗎?”左右看這裡離營地不遠,便吩咐親兵道:“你去讓他們不必追遠了,直接回營禀報。”親兵領命去了。
美人已從袋中出來,聽他吩咐親兵時慢慢地向賀嵘身後靠。賀嵘心中一熱,護着她一步一步退到能看見哨崗,才大松一口氣。
賀嵘不想事情鬧大,進了營地,引着身後人繞路,避開巡夜的隊伍,路過一個帳篷時,聽見女人的呼救聲,緊接着帳中的聲音就有些暧昧難言了,美人猛然擡頭朝賀嵘看去,賀嵘有些尴尬,示意她先離開。
等二人走到偏僻的處,賀嵘對她解釋:“軍中女俘虜曆來是充作軍妓。”
美人年紀看着不大但已懂了,聞言眼中略顯出幾分慌亂,目光朝賀嵘投來。
賀嵘頓時覺得心軟得成了一灘水,柔聲安撫道:“你不會。你是被何公公挑中的,隻要不是細作,就沒人敢動你。”其實賀嵘話說出口就心虛了,因為就算宮中公公選中,也不妨礙軍中高級将領點名來要,他隻好安慰自己這支隊伍的主将吳恪似乎是個年少又愛惜名聲的人。
美人驚疑地看向賀嵘,問:“細作?”
其實所有俘虜都應經過甄别才能押送回大周,但曆來女俘虜少有能活到那時候的,對他們來說,這條軍令形同虛設。賀嵘便随口答道:“一般能說出家在何處,姓甚名誰就會過關了。”
美人回望了眼來處,垂首想了會兒,低低地說:“我叫宋瑤。”
“你是周人?”賀嵘聽她口音,心下一驚,問道:“為何會在這裡?”
宋瑤答:“我爹是。”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賀嵘聞言腦補了大概,覺得這樣美貌的女子生在貧苦人家,飽受戰亂離散之苦,越發覺得宋瑤可憐,但不知如何勸解,隻默默把人送回,離去前,躊躇片刻,本想說:“宋姑娘若有麻煩,可報他的名号。”轉念一想,他也不過是軍中一個小小的偏将,真有麻煩恐怕也不管用,隻好說:“宋姑娘若有需要,可以找我幫忙,一些小忙我還是可以盡力而為的。”
宋瑤似乎有些累,沒了方才大鬧軍營的精神頭兒,恹恹地道:“多謝……”
“賀嵘!我叫賀嵘。”
宋瑤道:“多謝賀軍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