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頁,是卵被封于皇宮深處的照片,批語:她走了,她讓我好好照顧這個小家夥。
和她相處的過程中,我知道了她是一個怎樣溫柔又決絕的蟲母,我無力阻止她的決定,也無法改變那些流言蜚語。我愛她,愛她的一切,愛她誕生下的孩子,我會永遠保護ta,像愛她一樣愛ta。
“……”
約和頌沉默,手指顫抖着,想要觸碰投影儀上的黑發蟲母,指尖穿過一片虛無,卻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那裡凝聚,以他指尖為圓心泛起陣陣漣漪,呼吸之間,奇異的光粒子重重組合,浮現出了一段文字看上去,這是另一部分賽威亞娜想給他看得東西:“蟲母的基因并非完美無缺,在第365任蟲母誕生後,一名宵小侵擾了沉眠的‘約和頌’并取下其基因,妄圖制造取代蟲母的工具,實驗失敗。亵渎者死亡。”
“實驗體一号出現排異,死亡”。
……
“實驗體298号體内基因鍊全數斷裂,死亡。”
……
“重大突破!實驗體572号存活一分鐘,再造一個真正的蟲母的目的達到了一半!”
“失敗!得到了——的批準,得以再次取得蟲母的基因,”
……
不知誰人的筆記本上寫滿了觸目驚心的實驗數據,字迹從一開始的笃定端正到後面的癫狂輕浮,隔着屏幕,都能窺見ta當時的瘋狂。
頁數不受控制地翻到了最後,上面寫着,“約和頌‘複制體’八号誕生,概率存活三年,代号Y·Fc*8,其命名為索靈,死死因:自*殺。”
“蟲母的基因無法完全複制,第364代蟲母是如何延續初号實驗體‘約和頌·菲尼克斯’的性命?她是一個天才,可惜,死亡。”
故事就此完結,可帶給約和頌的震撼,卻如同一場久久不能平息的海嘯,看完了這些,約和頌哪還能不明白,他的誕生秘密重重,他有些迷惑了,自己到底是屬于未知蟲族口中的實驗體,還是賽威亞娜記憶中蟲母誕下的繼承者?
上面的記錄非常清楚,為了制作取代蟲母的工具,有蟲族瞞着全帝國,膽大包天地開始進行蟲母複制實驗,看立項時間,是上一任蟲母死亡八九年後開始偷偷進行的,穿過層層數字和代号,唯一一個特殊的個體——索靈,也死于未知的原因,這項技術還存有隐患,還是已經完成了呢?
約和頌感到毛骨悚然,這個時候,一雙溫暖的手輕輕覆上他的雙眼,身後傳來斐慈隐隐模糊的聲音,“别怕。”
約和頌放松身體,靠在他的肩頭上,松口氣:“賽威亞娜是誠心想和我們合作的,我猜,這個記錄裡,批準這位科學家靠近我的,應該是如今七位上将之一,并且這上面的一個蟲族索靈,應該和ta有不小的關聯,隻要我們能找到索靈是……”
“哼哼,所以說你們需要我這個蟲脈啦,索靈是差點被洛推上位的假蟲母,死在了加冕為君王的那一天。”賽威亞娜又突然冒了出來,得意笑着,“怎麼,改主意了嗎,約和頌?”
她懷念又珍重地從約和頌手中拿回小型投影儀,鄭重地呼喊他的名字:“約和頌·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這是她給我取的姓嗎?”
“不,這也是她自己的姓,如今成為這一代蟲母——也就是你的姓名,無論你願不願意,自你誕生那刻,該姓名就已經為你冠上。你可要好好珍惜啊,你是她存在過的證明,也是她的驕傲。你要相信,她對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要知道,為了讓你活下去,她幾乎賭上了所有。”
“與之相對的,作為她生命的延續,就要完成她至今未能完成的心願,這……不是附加條件,算是我本身的祈求吧,有些事情,隻有你能做到。”
賽威亞娜沖他笑笑,“作為交換,我會幫助你更多,菲尼克斯。”
在賽威亞娜說話的時候,約和頌始終不發一言,緊緊抓着斐慈的手,有的時候,他怨恨命運對他如此不公,命運卻告訴他,他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命運做出的最大讓步。
有蟲族從死神手上給他争來了菲尼克斯的姓和身為約和頌的名,有人将他帶離深淵,給予他複仇的可能,如今,命運又給了他一條荊棘叢生的嶄新道路,隻要掉下去,便是萬丈懸崖。
如果他想要為自己的母親正名,争取屬于自己的權益,破解斐慈的身世之謎,他就要走上一個颠覆蟲族的道路。
既然他重視的人都已經在他身邊,為什麼不放手一搏呢。
約和頌勾起嘴角,“合作愉快,賽威亞娜。”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與我性命相關的夥伴,斐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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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盆大雨轟然落下,雨水如珍珠落地,劈裡啪啦砸下,眠龍星少有如此吓人的天氣,偏偏被剛下星艦的約和頌趕上了,斐慈給他撐起傘,二人一起行走在少有人穿行的街道上,借由代步工具,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一棟在雨天也亮如白晝的不夜城,最中心的建築中,懸浮着一幢豪華的城堡,那是嘉禾的家,也是這顆星球上最具有标志性的建築之一,許多人類以和東家人來往為籌碼,用以換取千金,由此可以得知,東家人的權勢之鼎盛。
約和頌沒有從正門進去,上一次他是被這幢屋子的主人嘉禾邀請,這一次……約和頌壓低了黑色鬥篷,飛濺在傘上的雨水濺到了他的眼角,一抹閃光快速劃過滴落,被嘈雜的雨聲掩蓋。
給約和頌開門的是慈眉善目的管家婆婆,這是從小就看着嘉禾長大的親人,上一次她看見嘉禾帶了朋友回家,還高興得露出了沒有幾顆牙齒的牙床。
她見來人是約和頌,楞了一下,“你終于來了。”然後佝偻着腰,拄着拐杖慢慢轉過身去,沒有多問約和頌身邊這位到底是誰,像是無法面對一樣,避開了他的目光,隻是說:“少爺等你好久了,跟我來吧。”
踩在深紅的絨質地毯上順着樓梯蜿蜒前行,老太太老當益壯,甚至不需要約和頌刻意等候,步履穩健得讓人驚歎,約和頌還記得,很早之前,嘉禾和他吐槽過,家裡的老人不喜歡高百尺,可以看壯觀星雲的獨棟大廈,而且老人家看不見他會寂寞,所以他很少在外面住,一直陪着老人住在東家原住宅。
随着距離接近,約和頌的心跳開始發緊,恍惚一瞬,他就來到了嘉禾的卧室門前。
“去看看少爺吧,從回來起,嘉禾少爺就一直念叨着你。”
約和頌推開門,斐慈在門外等候着他。
嘉禾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瘦得太狠了,僅是一天沒見,曾經還能看見一點肉的臉蛋凹了進去,眼底全是青黑,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睡一個好覺。
進來的時候,約和頌看見他睫毛顫動,坐在他床邊,約和頌開口:“我來了。”
他睜開眼,眼眸依舊熠熠生輝,沖他笑:“等你好久了。”
“雖然很抱歉,但是,再見了。不能和你一起冒險了,好可惜啊。”
約和頌搖頭,“沒關系,我很——”抱歉。
對方卻打斷他後面那句話:“你的身邊已經有新的夥伴了嗎?”
“是……”斐慈,他的名字在喉間滾動,卻遲遲開不了口。因為他看見了嘉禾的脖頸,一道幾乎橫斷他咽喉的痕迹那樣刺目。
“這樣啊。”嘉禾的神色約和頌已經看不清楚了,搖晃的水幕出現在他的眼眶裡,一切都如同蒙上了毛玻璃,看着嘉禾瘦得不成人樣的殘軀,熱淚滑落,留下一灘深色的痕迹,“我一定會治好你,傾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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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嘉禾的兄長東雲琛早已等候約和頌許久,坐在會客廳,約和頌能感覺到對方冰冷的笑意,但是他腦海裡卻一直都是嘉禾喉口的那道深刻的傷痕。
“看見了嗎?這是你拔的劍。”
“是。”
“他的身體因為吸收了來自樂楦的詭異力量,一出副本就垮了。你給他的一劍,雪上加霜,他沒有死在樂楦手上,卻差點葬身于你劍下。”
約和頌低垂着腦袋,嗫嚅着:“我會治好他,不惜一切代價。”
約和頌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在感性地為嘉禾的遭遇感傷,一半在格外冷血地分析并得出結論,原來在副本裡死亡,自身遭遇的代價也極為嚴重,甚至多數是重傷,如同嘉禾,而約和頌的那一劍,幾乎徹底割斷了嘉禾的生命線,也斷絕了他和嘉禾之間的所有。
“作為一個寵愛幼弟的兄長,我本該在你登門拜訪的時候立刻将你掃地出門,但我卻沒有,你知道為什麼嗎?”東雲琛冷笑,“嘉禾确實需要你的這份承諾,這是你欠他的。”
“最後,我還有一句話要送給你,也是在提醒你——不要再靠近嘉禾了,他的所有家人,都希望你離開他。”
“你以為是我非要他去什麼無限狂歡嗎,不,是他自己執意要去,落得如今的下場怨不得旁人,但我還是做不到不遷怒,實在抱歉,管家,送客!”積威深重的東家家主像個尋常人家的兄長,怒斥了一番約和頌,最後離開了。
“約和頌少爺……外面下了大雨,要不,還是在這多留一晚上吧。”管家奶奶看見窗外仍然不曾停歇的大雨,擔憂地看着二人,開口挽留。
“不用了管家婆婆,我訂了明早的星艦,現在不出發就趕不上了。”約和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告别她,轉身離開了東家。
閃爍着微光的路燈不停歇地為這座永不熄滅的城市添一些亮度,如同置身白茫茫的雪地,他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前面,斐慈舉着傘,為他遮擋狂亂的雨勢,二人的背影被燈光拉得很長,幾乎融為一體。
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約和頌才發現自己頭上已經沒有傘了,一道淺綠色的屏障不知何時悄然張開,一回頭,斐慈就在他身後。
他已經把除了斐慈的靈魂碎片之外的所有東西,都悄悄轉給了東嘉禾。
他知道自己早就生活在蟲族的注視下,于是将那些家夥給他的所有東西也一并給了嘉禾,或許裡面會有對他的身體有用的東西呢?
嘉禾需要的藥在深海,如今再次一窮二白也沒關系,隻要斐慈還在他身邊,一切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