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盡力了,節哀。”
那盤旋在眼眶的淚水瞬間落地,顧遲曜渾身癱軟,什麼也聽不見。
右手掌心蔓延起難捱的灼熱,身前突然一股蠻力襲來将他掀翻倒地。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
緊随着這句話落地,阮白英鋒利指甲抓上他的脖子和小臂,哭聲凄厲,幾乎要刺破顧遲曜的耳膜。
“你怎麼不去死?!你去死!去死啊——”
對啊,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他?
顧遲曜忘記了抵抗,最後那個畫面再次在腦海中上演——
崔明瀾明明已經快要上岸了,是他拽住了崔明瀾,是他親手害死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對不起阿姨……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别叫我!”女人哭叫凄慘,“你别叫我——我不想看見你!我不想看見你們!你滾!滾啊——”
他們鬧出來的動靜太大了,吸引過來一群醫生護士,一撥過去安撫阮白英,一撥勸他們先走,場面混亂不堪。
“對不起……”除了道歉顧遲曜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何婵娟緊緊抱住他,聽見他斷斷續續的哭腔,“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不怪你……”何婵娟淚水打濕衣服,“不是任何人的錯,不怪你,不怪你……”
……
那個場景顧遲曜一輩子都忘不掉,他不知道他還能怎麼辦,何婵娟和顧深的安慰他一句也沒聽清楚,他隻記得阮白英讓他去死。
人在危機時刻的無意識求生行為構不成犯罪,盡管那麼多人讓他釋懷但怎麼可能說放下就能放下?
雖然行為構不成,但是賠款還是少不了。
顧深何婵娟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每次去都免不了被阮白英一通謾罵,但畢竟理虧在己,再難聽也得默默咽下。
顧遲曜情況不嚴重,沒幾天就出院了。
回去時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他們沒當天就回懷州,何婵娟顧深下午有事外出,臨走時再三叮囑他不要亂跑。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亂跑也沒處可去,顧遲曜也沒那個心情。
崔明瀾那件事給他帶來的陰影不小,但事情要論對錯又不知從何而起。
顧深訂的飛機票在次日上午,從酒店能看到下面場景,這條路在市區,熱鬧程度不分白晝黑夜。
顧遲曜趴在窗口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下面那個身影眼熟。
還沒想起來他就已經跑了下去。
果不其然,崔景和看見他後也是一愣,緊接着就是不加掩飾的恨意。
“你不覺得現在在我面前晃悠有些不妥嗎?”
“我隻是……”
隻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明白,但潛意識告訴他不能就這樣讓崔景和走了。
注意到崔景和竟然提着行李箱,顧遲曜直覺事情不會簡單:“阿姨她還好嗎?”
“你希望我說什麼?”
面對眼前這個讓自己一眼就心動的人,崔景和真的是愛恨交織,他得承認是想跟顧遲曜有交集有以後的,但絕對不是以現在的情況。
“我說不好你心裡難受,我說好的話你也不會信,你想讓我說什麼?”
句句屬實,句句紮心,顧遲曜無言以對。
崔景和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緒。
“沒事的話就勞煩顧少高擡貴腳。”他語氣陰冷,緩慢補充,“走的越遠越好。”
說完撞開顧遲曜肩膀頭也不回,旁邊一直看熱鬧的大媽過來插嘴:“你是他同學啊?”
顧遲曜沒心情搭話,不過大媽緊接着下一句直接将他釘在原地:“那我勸你這幾天可别觸他黴頭,這孩子這幾天老慘咯!”
大媽估計是長時間沒人唠嗑,也可能本性亦然,一說起來也不管别人搭不搭腔、想不想聽,就自顧自往底下接着說:
“前幾天這孩子他爹掉河裡了,撈出來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本來這都夠慘了,結果他媽——”
聽到這裡,顧遲曜蓦然頓下腳步。
“他媽媽怎麼了?”
“你沒聽說啊?”大媽一看顧遲曜搭腔,立馬說的更起勁了,連說帶比劃,“他媽接受不了他爹沒了,開車出了車禍,聽說沒鬧出人命,就是被他媽撞的那家人死難纏,坑了他們家一大筆錢!”
“你說本來他媽都受了刺激,現在又來這麼一出,家底都賠幹淨了!這别的不說,還給自己撞出個精神病,那她是解脫了,這重擔子都得給孩子挑着!”
從大媽說到阮白英出車禍開始,顧遲曜臉色越來越差,聯想到剛才崔景和拉的行李箱,心裡湧出不好猜測:
“他們家您知道在哪兒嗎?”
“哎呀!”大媽怪叫一聲,“他家賠錢都不夠,現在家裡又多了個精神病,房子都賣出去抵債了還有啥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