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内依舊沒什麼變化,崔景和下班晚,阮白英早就吃過飯了,不過顧遲曜還是給她帶了一些甜品。
來的路上顧遲曜就一直在做心理準備,真到這裡了,看着緊閉的房門還是不敢進去。
身後崔景和就這麼站着看他,見他還是沒有推門進去的動作,在他肩膀上面拍了幾下。
“沒事的。”他安撫道,“進去看看吧,之前不是一直想進去?”
“阿姨她……”
盡管已經得到了答複,顧遲曜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擔心。
“她真的不記得了嗎?”
崔景和握住門把手:“我沒有道理騙你這些,你一會兒要是不舒服就出來。”
說完也不管顧遲曜做沒做好心理準備,幹脆利落打開房門。
裡面阮白英正靠在床頭看電視劇,聽見動靜望過來。
顧遲曜猝不及防和她對上去目光,身體僵硬一瞬,不堪回首的記憶接觸而至,雙方表情都有一絲空白。
見狀崔景和也有一點慌張,三個人就這麼各自原地愣怔半天,阮白英關掉電視劇朝他倆溫柔地笑起來。
“小景今天帶朋友來了啊?”
沒有認出來。
崔景和默不作聲松了一口氣:“怕你一個人無聊,帶朋友來陪陪你。”
不知為何,顧遲曜這麼看着阮白英徒生出一股想哭的沖動,不過也隻是一瞬之間,很快又被自己壓了下去。
“阿姨好。”他問候完又想起來自己手裡還提着甜點,“這是剛才店家現做的,阿姨您嘗嘗。”
“謝謝你。”阮白英點頭微笑緻謝,“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冷不冷啊?”
“不冷。”崔景和擋開一點顧遲曜的視線,在暗處裡握了下他的手,“我朋友他一直很擔心你,隻是前段時間比較忙就一直沒過來。”
顧遲曜理解到崔景和的意思,雖然把眼淚忍了下去,但眼圈還是有點泛紅。
“怪我太忙了,以後一定多來看看您。”
“你能來阿姨就很高興了。”阮白英心口一陣沒來由的堵塞感,卻沒表現出來,“但是阿姨現在記性不太好,可能你下次來就不記得你了。”
“沒事……”顧遲曜強撐着扯出一抹笑來,“沒事的……”
我記得就夠了。
那些甜品崔景和拆開了,但是阮白英沒有吃,都放在床頭櫃上。
“你們是不是馬上開學了?”
“對。”
病房是單間,沒有多餘的座位,崔景和把他平常坐的小凳子給顧遲曜拿過來,自己則是坐到床邊。
“後天就開始上課了。”
“這次再放假的話就大二了吧?”阮白英問,“你們兩個是一個學校的嗎?”
顧遲曜點點頭:“是的阿姨。”
話音最後一個字落下去,護士在外面敲了敲門,提醒病人該休息了。
崔景和扶着她躺下:“那我們就先走了媽,等我明天過來。”
“好。”阮白英語氣很弱,“早點回去休息吧。”
出了房門溫度陡然下降,顧遲曜神情還有些恍惚,今天發生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還是太突然了,分不清虛幻還是現實。
崔景和沒急着催促他,仰頭靠着牆壁,目光也跟他如出一轍,沒有聚焦。
透過窗戶能看清楚天上的群星,冷風溜進來,思緒被吹清晰不少。
顧遲曜眨了下眼睛,回過神來。
“為什麼要帶我來?”
崔景和依舊靠着牆,沒出聲。
考慮到阮白英病房就在旁邊,顧遲曜聲音一直沒敢太大。
“你之前不是最排斥我跟過來嗎?今天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
他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發生的一切無法挽回的事情無一不在提醒着崔景和該就此放棄了,可偏偏那一顆活生生的心舍不得。
如果能放棄的話,他也不會一直拖到今天,數不清的每次靠近纏綿,難過的從來都不隻是顧遲曜一個人,也是他自己。
每一次的接近,每一次的逾越,又何嘗不是把他的心一次次拿出來淩遲?
崔景和騙不了自己,不管是顧遲曜做的哪一件事,愛也好恨也罷,都是鮮明而存在的。
一眼心動是真的,埋怨憎恨也是真的,糾結不舍還是真的。
崔景和像是一條被矛盾充斥的代碼,他清晰地知道他該像喝顧遲曜血、吃他肉般恨他,可他卻忘不了那天夜裡顧遲曜護着他,孤身一人承擔無法預知的後果。
他也想把他狠狠踩到腳下,卻又心疼他從始至終的身不由己。曾經也想過從他身邊徹底抽離,但又放不下那段苦澀仲夏的回憶。
一步錯步步錯,走到現在崔景和隻剩了無可奈何。
恨還是恨的,隻是現在換了個人。
之前恨顧遲曜,現在恨一邊想和顧遲曜撇清關系,一邊又想和他産生某種聯系的自己。
感情是世界上最複雜、也是最純粹的東西。
“既然沒有辦法改變過去,那就忘了那些——”
後面的話崔景和自己做了消音,他回頭,面對着顧遲曜,那笑容幾乎算得上是溫柔的。
“擡起頭,往前走吧。”
顧遲曜的心好像一下子碎了,又被人一片一片撿起來重新粘好。